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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早上起得太早
 今天婧姐来过一次,看看小东西,也劝了两句,可我还是听不进去,有时候对上小东西明亮无辜的眼神,我总会后知后觉地擦⼲眼泪。

 ⾝上的罪孽已然快要承担不起,如今复又沉重千钧。多年以后,到时我究竟如何开口?告诉这个小东西,他的降生是我的错误,是我任,自私的产物?甚至还为此葬送了他的⽗亲?像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有以后。

 夜半惊醒,耳边是小东西微弱的哭声,仅有的理智让我先检查贴⾝的尿布,依旧温暖⼲慡,习惯地‮开解‬扣子,可是自那⽇起早已消瘦见骨,哪还挤得出?

 这些天都是她们轮流给小东西喂的粉,当下也顾不得哭声下准备去,小东西费力而香甜地嘬着嘴,明明还没长开的眉眼却仿佛显出军哥儿的模样。

 刚才惊起的梦里,他远远地打量被抱着的小东西,憨憨地回应“呵呵…好…还是个带把的…好…”继而踌躇“那个,妹子,哥得先走了,你得好好的,把他带大…哥先走了…”

 任凭如何加快脚步也追不上。瓶已空,小东西仍无意识地嘬着嘴,发出“叭”

 “叭”的声响,忽然,泪如泉涌。九四年十一月二十光甚好,带小东西出门见风,小脸像软乎乎的⽟,被小桂轻轻一戳就显出淡红的印,被我好一通责怪。都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可我把所有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他,我的生命,也只有这一个意义了。

 小东西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流畅的风,和煦的光,鲜明亮的世界,挣扎出小手举在空中划动,面对楼外拔的松树目不转睛,任谁来逗弄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握住他微凉的小手,重新塞进袖子里,贴住⾁乎乎的脸蛋,无辜清澈的眼里倒映出我的眼眸,在他耳边轻轻“叭”了一声,小家伙转过头来,学着“叭,叭”地嘬起嘴,那晚过后,我仿佛走了出来。

 婧姐她们都松了一口气,其实,我远没有那么坚強,可是命运強加的不幸,唯有对小东西寄托双倍的信念才得以支撑住。“快快长大吧…妈妈就靠你了…”被紧紧搂在前,唯有此刻他才不会吝惜纯真的笑容“咿呀呀”地眉开眼笑。

 这一刻的成就与満⾜,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尽情从笔尖倾诉的,然而任凭路过的小桂如何逗弄,小东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惹得她老大不⾼兴“阮晴姐,这小东西怎么就只对着你笑啊?我还给他换过尿布喂过粉呢。”

 “真是小没良心的…”接过小家伙的时候,庇股上还被小桂轻轻拍了一下,看得我眼角下意识一跳。

 “回家打你自己儿子去…”没好气地怪她,小家伙不爱笑,或者说只有感受到我的喜悦,才会对着我笑,被别人抱住了也不认生,就皱着小眉头,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盯着人看。

 哼哼…真不愧是妈妈的乖儿子,对妈妈一个人好就够了,抱回屋,小东西没一会就打起了瞌睡,快快长大吧,妈妈就靠你了。

 九五年舂节雪晴积雪被车轮轧得咯吱咯吱响,小东西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脸上透着‮晕红‬。⼊冬前小家伙病了一场,有些咳嗽,喝了两天添了蜂藌的药。由于他⽗亲的缘故,婧姐帮忙申请的许多其它东西很快就批了下来,这就是所谓的“遗泽”

 可我到底怎么和芳姨解释?整整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可到了家也没有答案,别人家门前的大场地上还残留着爆竹红纸,尽管隔着寒风,依然能感受到一片新年气息,而老宅却是大门紧掩,无比冷清。

 “谁呀?”几月不见,⽗亲头发已经变得灰⽩,背也有些驼了,可家庭的重担还不允许他弯

 “闺女?”他呆住了,下意识浮现出惊喜的表情“你这是…你怎么回来了…”把带来的东西给他,我进屋看了一眼,弟弟⾝子弱,整个冬天几乎没怎么离过

 窗外的道路上隐约传来少男少女的嬉戏声,心中一阵疚恨。知道⽗亲问起我抱着的小东西,我告诉他,这是我的儿子,和军哥儿的,以后再有人问起我,就回他们我已经远嫁外地了。预想中的责怪没有出现,甚至反而感受到⽗亲的欣慰与解脫。

 远处开始有人张望,⽗亲让我走,免得再受非议和计较,我匆匆塞给⽗亲一封红包,里面是我这段时间存下来的所有的钱,虽然并没有多少。

 “去看看你芳姨。”这是离别前⽗亲最后说的话。芳姨住所一片破败景象,所幸屋子并不漏风,看起来有修补的痕迹,应该少不了⽗亲的接济。这不是恩,是⽗亲在替我还的债。

 面前双目已失的孤寡老人,在短短一年內丧夫丧子,曾经疼爱我的长辈变成这个模样,我只能勉力不让自己的声音走调。怀里的小家伙仿佛也懂得我的心情,咿呀呀地叫唤起来想要安慰我。

 我把小家伙抱到跟前,告诉她,小家伙姓雷,叫雷宇。“好…”念叨过后,芳姨同样让我走,不要挂念,离得远远的,再也别沾染这里的腌臜事,回去的路上,小家伙精神得很,已经学会“ma…”

 “ma…”地呼唤了,一直在尝试互动。陪小家伙玩闹一会,引他发出了最为清脆的笑声。婧姐问我什么打算?当然是让这个小东西平安快乐地长大啊…还能别有什么所求呢?九五年元宵直到今天才从小桂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在我回家探望的当天夜里,芳姨选择用一场温暖离开了这寒冷的孤零零的人世间,而⽗亲也没有想让我知道。

 更让我难过的是,自己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伤痛绝,好似心里已经做过了预想,甚至隐隐为她感到解脫。

 我问婧姐,是不是真的万般皆苦,她说谁都有不容易的地方,但凡有所求就难以避免,可为什么唯独我的不幸那么多?她答不上来。九五年清明小雨没办法回去,我坐在门前默默哀悼,小家伙趴着我的膝盖站在地上,揪着⾐服玩。

 回过神时,小家伙正朝我伸手求抱抱,嘴里已经能清楚地喊“妈妈”了,我的心又一次轻易地化了。

 尽管有时会很累,很⿇烦,但每一次听到他的呼唤,感受带着淡淡啂香⾎脉相连的气息,被他全无保留的依恋时,一切都是值得的。

 抱起来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引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嫰乎乎的小手捧在我的脸上,凉凉的⽔迹被他胡地涂抹。

 小东西你知道吗,当你来到妈妈⾝边的时候,爸爸走了,再也见不到啦…九五年八一小东西真黏人,会走了以后到哪都要跟着,一段时间看不到人就开始哭,哼哼哒哒的,不吵不闹。

 也不要别人哄,就是看着怪可怜的,看到我就委屈巴巴的,每次都让我又心疼又想笑,这小子活脫脫该投成个小姑娘。婧姐给了消息,最近会去一趟,可以带我去见…连“最后一面”都算不上的一面。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座碑,之前的几次一直没跟着去,到底是因为小东西太小经不起颠簸,还是在逃避呢?

 或许直到现在,未尝不是还在欺骗自己,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哥,对不起,我好想你…九五年八月十三晴哥,小家伙在车上就睡着了,早上起得太早,回来快深夜了。  M.ba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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