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春莺啭 下章
第110章 紧紧合一処
 他道:“‮场战‬之上,刀剑无眼,公府世子与旁人无甚两样,我的同袍只剩下一把尸骨,我用双目换回一条命,同他们相比,已是万幸之人。

 原有之物,从前之人,从有到无,从亲到疏,实是恒常。”次⽇她回寺中,与思珍回信,同她贺喜之时,又托她将她给云舟的信一并放进去。

 她道离之世,安好为上,只她知道他无恙顺遂,便已心安,再劝惜取眼前之人。亦教他勿再写信托思珍转,许怀纯是思珍嫡亲表妹,勿教思珍为难。

 写完信,她似放下一桩心事,法妙寺中供着她⺟亲牌位,她常在牌位前跪拜。云舟是⺟亲亲眼见过的,这桩亲事是⺟亲首肯,如今⺟亲与亲事俱不再了,她烧了一炷香,又朝牌位磕了头。

 过几⽇,她将书信送去公府,公府出来,又将做好的⾐裳给祁世骁送去,她立他跟前,为他脫下外裳,将她新制的⾐裳给他穿上。

 她踮起脚尖为他扣上颌下最后一粒扣子。⾐裳不松不紧,不长不短,一切都刚刚好,她知了他的‮寸尺‬,为他制过秋裳,又制了冬袍。

 冬⽇初雪来时,她为他换上新制的冬袍,她见他从前⾐裳都是玄青,黛⾊等深暗之⾊,她想到他在叠翠楼曾送过伞给她。

 她记得那伞中翠竹孤傲之姿,便特意为他制翠⾊冬袍,依着记忆仿他画在伞上的孤竹,绣在他袍角,袖口,⾐领处,他颀长⾝段衬着翠青地修竹襕边锦袍,有远山孤松之姿,荼⽩中⾐领缘齐整地贴他颈间,有山岭⽩雪之洁。

 她看了他好一会,再不惧被他发现,他瞳仁墨黑一片,她忍不住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他将她手一把捉住,他道:“⽇后不必再为我制⾐裳。”

 说罢,他松了手,她愣了愣,道:“我能为表哥所做的事不多,制这几件⾐裳并不费事。”他道:“你不必为我做这些。若觉欠我,你已陪我这许多时⽇,亦是⾜够。”她道:“那怎能一样呢?”

 他对她的恩情,她便是一辈子给他制⾐,照看他,陪伴他,亦是不⾜以还清,他道:“你不必为人情所缚,三天两头往我这跑。去过你想过的⽇子吧。”

 她低声道:“我没有想过的⽇子,我愿意陪表哥下棋,为表哥念书,制⾐。”他道:“我不愿⽇后你成为我从前之人。”

 她想到数月前,他道原有之物,从前之人,从有到无,从亲到疏,实是恒常,她无旁处去,如今法妙寺便是她栖⾝之所。远在安源的安宅是她心心念念之所,但没了虞氏的安宅,对她而言,远不如她想的那般重要。

 且不知战时有没有付诸一炬,他若是不嫌弃,她是愿意一直就这般陪着他下棋,为他念书诵文的,但他之意,他是不愿意的,他只给她两条路,走或留。

 ***她未留下来。初雪下得并不很大,她趁着雪势小,出了庄子回去寺中。寺中的人个个素袍僧帽,面容平静,不染俗尘。寺中人明明比庄子上多,却显得静寂,她同往常一样晨起,洗漱,做早课,却频频走神,坐在蒲团之上成了滥竽充数之人,她去用斋菜。

 想起的是与他并坐小厅之时,二人分食羹汤佳肴,从前他为她添菜,现下她为他盛汤,她回房中抄经,蝇头小楷写得不顺畅,墨汁滴落,毁了小半幅经文,她放下经文,拿起案旁风物志,她在庄子上为他念书时,她问他念什么书,他道:“将你从前喜看得书读我听一听。”

 她将一本自安源带来,从小翻得几乎散脫的风物志读给他听,他听得有趣,与她讨论了一番。夜间卧,她亦开始辗转反侧。

 与他相识的往⽇情境尽数浮现:她初遇掌掴他,他虹影桥扶她,他送伞,他与她叠翠楼情事,他安置她在福安堂,他允诺,他照看她,他救她,他再允诺,他撞破她与祁世骧之事,他再看破她与祁世骧情事,他不再执诺,二人分开,他再救她,再分开。

 曲折间,二人相识原来已过了四个舂秋,她夜间睡得浅,似睡非睡间,脚下一滑,似要跌⼊深渊,那一瞬间,却见她前面立着岑云舟,祁世骧还有远处看不清⾝影的一人。岑云舟离她最近,他亦最先朝她伸出手来。

 她将手伸给他,忽地一条天堑巨浪将他与她划开,他隔着滚滚巨浪,离她愈来愈远,直至不见⾝影。

 她的手被离她远一些的祁世骧握住,祁世骧一把将她从坠不坠的悬崖处拉了上来,她方松了口气,便见脚下山体慢慢瓦解,一片片崩坍,一匹战马朝她呼啸而来,祁世骧见状,跃⾝而上,制住那战马。

 那战马却载着他朝天边奔去,她见远处那人朝她愈奔愈近,肃着⽩皙面庞,袍角与墨发一同扬起,她懊悔大哭,不知自己为何认不出他来。

 即便他站得离她远些,她为何不能凭着⾝影一眼认出他,她又悔又愧又惊又怕,朝他大喊:“阿骁!阿骁!”

 “将手给我!”他边说边朝她伸出手,她将手给他,但她拉不着他手,二人手间始终有隔着一段,他道:“过来!”她脚下土崩山解,一股不知名的力道将她拖向后方,她却迈不开步子朝她奔去。他又道:“过来!”

 她心中火灼似得着急,‮腿双‬却岿然不动,忽地她脚下一颠,不想下一瞬自己仍好好站着,她一抬头,却见对面祁世骁跌下山崖。

 她尖叫一声阿骁,睁开双眼,见头顶悬着的是法妙寺的青布帐子,她浑⾝汗涔涔,眼中泪⽔不止,她一边抹泪,一边换了里⾐,急忙忙起⾝。

 她推门而出,雪不大,仍在下,一阵寒风刮过,她冷得一抖,她回去拿了斗篷披上,去寻寺中值夜的小尼,那小尼正是好睡的年纪,教她值夜真是难为了她,被如莺叫醒,糊糊半睁着眼,道:“安居士有事?”

 如莺道:“我想下山一趟,劳你替我叫车,我与你一道下去,”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块⽟道“今番要事,不得以打搅你,这块⽟你拿着。”小尼看一眼沙漏,道:“现在丑时,安居士不能再等上两个时辰么?”如莺道:“等不了。”

 小尼看了看那⽟佩,心中喜,但也不好意思要,道:“这些物件太贵重,我不便收。安居士为我带的糕点好吃,我长这样大,头一回吃。⽇后安居士还是为我多带些糕点吧。”如莺笑了出来。

 道:“我本安源人,不得以滞留京城,能来法妙寺,与你相识一场,已不知多大的缘分。这块⽟你留着,做个念想。⽇后我便不常住寺中了。糕点的话,我得空来了再带给你。”小尼道:“安居士要走?”她道:“是,随缘而来,自也随缘而走。”

 小尼不知她那缘分得有多大,竟教一个孤零零女子大冬⽇半夜三更冒着风雪下山雇车,一路颠簸也要奔去。

 她给⾜了车夫车钱,在雪未下大之前到了庄子上。庄主人家养⽝,许是嗅到人气息,⽝竟未吠起来,她敲开庄门,将老管事也吵醒。

 她顾不得礼仪其他,问道:“世子可还好?”老管事此时见她出现已是吃惊,听她这般问更是诧道:“姑娘听了什么消息?世子一整⽇都在庄子上,并未出门,亦同往常一般无二,别无他恙。”

 她道:“劳老伯,我想去看看表哥。”老管事不知昨⽇自家世子朝眼前姑娘下了一剂猛药,点头道:“姑娘自去吧。”她穿过会客厅,往正院后一进他的宿处行去。

 她摘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娇俏小脸来,立在门口的小厮与她自是相。见是她,一时不知该不该替她开门,她朝他们笑笑,轻轻推门,悄悄掩上。屋中没有灯烛。

 此时约莫寅时初,外间屋顶树梢薄薄一层积雪透过门窗新换的纱儿,将屋中照得雪亮,她脫了斗篷,立他边看他。

 他睡颜安然,长眉,⾼鼻,薄,眼睫既密,紧紧合在一处,她俯⾝,往他眼睫处亲了亲,唤道:“阿骁。”正文完作者菌话:正文到此结束。⾁在番外,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作者菌和文文的支持,谢谢头猪订阅留言的小可爱们。笔。  m.BAmxS.Com
上章 春莺啭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