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借了一百个胆
“站住!”安如莺回头四望,廊下门边静悄悄,不见人影,便又朝前走上几步。
“小爷叫你站住!”安如莺一抬头,见一颈项带着如意宝石螭纹璎珞圈,⾝着碧蓝织金锦袍的少年忽得自假山顶上跃了下来,拦住安如莺的去路,她吓了一跳。
少年比她⾼出一个头,浑⾝的气派衬得他⾝后的安府破落了几分,他立她面前,一双好看的眼睛略嫌恶地睨她,仿似这安府是他的地界,安如莺只是一只莽撞的小耗子。
今⽇安府有贵客至,她虽是府中姐小,却被告知不得随意走动,免得惊扰贵客。府里头去县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定下席面,府中厨房仍是一刻都不得闲。
连她与⺟亲二人的膳食也懈怠得紧。午膳⺟女俩只囫囵用了些糕点,这晚膳时辰也快到了,她⺟亲打发了丫鬟去厨下问问,谁知那边竟是一味推脫,她年纪小,耐不住饿,便趁⺟亲不注意,偷跑了出来,想去厨下看看。
眼下,不知她是否算是惊扰了贵客?虽则这贵客自假山上跃下,吓了她一跳,但她知府中许多事是没处说理的,从来便也能少一事算一事,不然只会叫⺟亲处境更加艰难,她再不想见⺟亲落泪了。
安如莺学府中丫鬟模样,低垂了头,朝那拦路少年屈膝福了福,道:“惊扰公子,是奴婢的不是”一时周遭静了下来。
她⾝量儿娇小,未曾行过这么长时间的丫鬟礼,有些支撑不住。心下焦急,不知发生了何事,便偷偷抬眼瞧那少年,一时四目相对,那少年靠得近,眼中没了方才嫌恶之⾊,令道:“再说些话来听听?”
安如莺不

旁生枝节,道:“禀公子,奴婢乃是府中厨下婢女,正

去厨下给夫人送些膳食,耽搁久了恐有不妥。奴婢亦不敢打扰公子。”说罢,再屈⾝便

退下。
锦⾐少年忽得抬脚往她膝上踢去,她不及躲闪,挨了个正着“哎”一声唤,侧着⾝儿倒在地上。“小爷许你走了么?进了本公子地界,扰了本公子,便想这般轻轻松松脫⾝?”
他蹲下⾝子,见那跌倒的小丫头粉粉⽩⽩一张脸,眼睫长长卷卷,他一迫近,长睫便一刷一刷,小嘴儿微张,惊讶,慌张之⾊一闪而过,却不见害怕。
再凑近些,那一对透亮若琉璃的眸子里能照出他自己,他鬼使神差朝她粉嫰脸颊边伸出手。安如莺吓得往后一躲。
他忽得倾⾝上前,用手指捏了她脸颊上的软⾁,劲使拧了拧,她受不住那少年手劲,昅了口凉气,眼眶中漫上泪⽔,一双琉璃瞳仁被浸得⽔汪汪,看得他忘了撒手。
“三公子!祁三公子!”安府管事老远见着一个⾝影蹲在假山边,随行的祁家随从一眼便认出是自家公子,对安管事点头示意,一行人匆匆赶来。“三公子,二老爷正让小的们来寻您,前头都在等您开席!”祁世骧当是什么事!随口道“知道了”
并不起⾝,只慢悠悠回头,一看,他面前空空


哪还有人?那小丫头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祁世骧指尖还存着那温软嫰滑的感触,见一堆下人仆从皆等着他,便起⾝随他们去了前院。安源县小小一个县城,这县令府衙却修得气派。
前头是公房,后边儿是县令安庆林与其家眷安置之处。门面虽随了制,但后边儿雕梁画栋,锦帐罗帷,富贵人家的气派,一样都未曾落下。这般情状,在安源县城已是顶尖人家。只祁世骧好似很不中意。
少年抬着下巴,被一众随从拥着进门,安庆林,大,小郑氏皆起⾝相

,他半个眼风不曾给。越过诸人,直直走向桌边,不过是朝主位的二叔⽗祁尚儒礼了礼,便兀自坐下。
一时,下仆鱼贯而⼊,陆陆续续端上些热菜。安庆林作为主家,自不敢怠慢祁尚儒一行,酒楼的席面铺陈了一桌,又教家中厨子上了几道私房菜。
冷碟热盘,汤汤⽔⽔,碧⽟盘儿翡翠羹,剔透⽔晶鲈鱼脍,很是丰盛,他一边替祁尚儒斟酒,一边喜道:“今⽇能与崇坚兄一会,小弟是三生有幸。
承蒙崇坚兄不弃,莅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祁尚儒随和道:“茂之贤弟太客气了,自家亲眷,不必见外。”
祁尚儒虽随和,安庆林却不敢托大,他殷勤招待,又分出心神看小郑氏那桌,小郑氏正与大郑氏姐妹俩谈笑着什么,很似亲热,他心下満意。
又见落座在自己不远处的儿子,只顾蒙头大吃,不去招呼自家表哥祁二公子,也不去招呼那祁家三公子,不由

中一梗。祁家三公子自是不用旁人招呼。他被伺候着略用了些羹汤,又吃了几片鲈鱼脍,忽道:“这鲈鱼脍做的好,竟同府里那吴中的厨子手艺相当,我要赏这些厨下的人。”小郑氏微微一愣,正

说话,大郑氏忙朝她使了个眼⾊,管事便传了厨下那主刀厨子过来领赏。
祁家仆从用托盘托着码得整整齐齐的十几锭银子,正

按祁世骧之意赏下,忽得又听他们家三公子道:“慢,我要赏的是厨下所有的人。”
安府管事又传了厨下另一名厨子与厨娘,连同切菜洗菜传菜一众人,皆立在院中等着接贵客的赏。祁世骧将那些人过了一遍,道:“就这些?”管事道:“回祁三公子话,就这些了。连采买都在。”
祁世骧不过十二三的半大小子,再聪慧狡黠也总要露出些端倪来:“不曾有传菜,送膳食的小丫头?”管事指着角落里两个头发稀疏的⻩⽑丫头道:“三公子,厨下有烧火的小丫头,就是她们俩,不曾有传菜,送膳食的小丫头。”
祁世骧瞟了那俩⻩⽑丫头一眼,也不言语,转⾝出了宴客厅。大郑氏朝小郑氏使了眼⾊,小郑氏与安庆林重招呼几人继续用膳。主桌是安庆林⽗子和祁尚儒⽗子二人,女眷这桌是大郑氏⺟女加小郑氏⺟女二人。
祁尚儒道:“茂之贤弟莫怪,我这小侄自小在家就受宠,颇有些脾

。”安庆林暗道这是英国公的么子,便是借了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怪他,遂陪笑道:“崇坚兄言重了。少年人自当要有些脾

。”
祁二公子祁世骆抬眼看了看那正在埋头苦吃的表弟,忍不住翘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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