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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照常过活
 甚至已经超脫了历史之外,⾜以让所有见到的人都脫口而出:这个妹妹只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不是说她姿容绝代,就能被视为美若天仙,应该是能有她的些许美丽,就已经能做天仙!他像嚼槟榔汁一样陶醉其中。

 哦…我的小妹妹,好纤长的脖子,好细嫰的⽪肤,好清晰的⾎管…只要一个快速的扭转就能结束了,只狠心这么一次,就能停止这场因你而起的闹剧!

 你十七年前生在这天,十七年后也死在这天,多么合理!轻轻的,轻轻的,小心翼翼。悄悄冥冥。窸窸窣窣,一条在墙上又扭又跳的青黑⾊的蛇。

 在爬行过的地方留下错综织的美丽如蛛网的花纹,留下魔幻般令人感到浪漫的轨迹,留下暗夜中潜伏的孤单的魅力,这时候,行动缓慢,靠近她了,只需要亮出毒牙!穿透她那赛过婴儿的美丽⽪肤,彻底断绝自己的思想和念头!

 忽然,火焰烧上了蛇⽪,炙烤着脑內的⽔分,在极度痛苦下,他双手捂脸,发出了凄惨的哭泣和尖叫,看上去就像一个正在撒娇的三岁孩子,不要伤害她!

 蛇犹豫了,圈地徘徊,就因为这片刻的踌躇,外层的⽔分便蒸发完毕,⽪肤表面在⾼温之下形成了一层⾁油,內部⾁质已经炸裂。

 蛇影在痛苦不堪地狂舞,用尽所有夸张的姿态在跳跃,回旋。杀了她,杀了她!既然无法得到她,那也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凡是具有深度的情,都带有暴戾的行为,所以我要她死!再一次,摆正了蛇⾝,拉伸长颈,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弯弓。⾎盆大口。前额鳞片的漂亮轮廓。

 反光。危险的妖怪形象,然而,毒已经分泌,毒牙却始终没有咬上去。战况的转变来得如此迅猛。

 如此自然,用巴尔扎克的比喻来说,就像是一口锅炉本来贮満了⾜以翻江倒海的蒸汽,却在眨眼间被一滴冷⽔给化解得无影无踪。

 毒蛇慢慢萎缩,回收动作,紧紧成一个球团,把头蔵在里面偷偷哭泣:浪费了毒,我会死…仅仅是为了这个女人…⾎快要烧光了,⾝体变得好寒冷,可我明明是冷⾎动物。

 毒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墙上只剩下一个睡美人的侧影,火光如此温柔。杨志抱着朴刀,独自走到了溪边,他爬上树,坐在树枝上,椅着树⼲,搂紧朴刀,一言不发。从这个位置看,宝珠寺外空无一人。月亮很近。

 如此静谧,和当年在大名府比武时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真的好热闹,好得意,好有成就感,好幸福…大名府,好怀念…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月亮。树林在摇曳,风在摇曳。长夜。长夜是属于树林的,人间漾着梨花一般的月光。月光。

 让今夜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在孤单地起伏,让今夜只有几声悠远的鸟鸣充盈山丘,让今夜只有一湾在寺门前流淌徘徊的河流,让今夜只有几株树影倚靠在失眠的天空。今夜之后,与她音讯隔绝。

 而这残月,又好似他心中的寂寞,一声猫叫传来,杨志低头看去,是长⽑三花,路过这里,抬头看他一眼,又喵了一声。

 这不仅是林黛⽟最宠爱的那只,还是每次在她的鱼篓边守得最殷勤的那只,有个特别诗意的名字,不过跟他这个大老耝不搭调,他没那鸟兴去记。

 他捏着朴刀把,不停骂着,死畜牲,偏偏这时候打断老爷的思路,要不是看在你主人的份上,早把你炖了吃!

 猫听见后马上跑了,他笑了,好哇,猫走了,猫主人也要走了,都走了,都不要我,都滚远点…清晨时分,天边泛起微光,空气嘲而寒冷。地平线上闪现出孟加拉玫瑰一般的颜⾊,他下了树,摇摇晃晃地行走。

 感觉脑袋痛无比,浑⾝无力,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跌⼊溪中。⽔很浅,只能埋到他的头发。

 那只三花猫又不知死活地路过了一次,不过,兴许是怕了他,这次只是一闪而过,在病态的谵妄下,他看到了模糊的⽇出,看到⽇出下逐渐变亮的地面,看到宝珠寺那几乎和四周桉树同样⾼的屋檐。

 看到了充斥着整个树林的单调对称和怪癖似的重复,一扇暗淡的窗棂上映现的花纹同另一扇上面的花纹遥遥相对,对称如一,一堆冰冷的假山和另一堆假山静静对视,一片独善其⾝的落叶与另一片落叶默默相觑。

 他躺在⽔里,沉默地看着天空,感受清晨的宁静,这时,一轮完整的焦红的旭⽇在林黛⽟的院落中勾勒出芙蓉的轮廓与莲花的剪影。宇宙万象包罗其中。

 此时,宇宙只剩下了旭⽇,窗棂,假山,落叶,轮廓,剪影,对称,重复,以及和林妹妹一样亭亭⽟立的竹林,终于,⽩云出岫,天空渐渐由‮热炽‬的焦红⾊变成了仿佛豹子牙的‮红粉‬⾊。

 他觉得眩晕,他哭了,他感到无限孤独,无限悲哀。***次⽇天明时,林黛⽟醒来穿⾐梳洗,正自晨妆,武松来访。黛⽟接相见,请他上坐了。武松道:“杨头领感染风寒,正在休养,大哥⾝为山寨之主不好动⾝,等梁山泊的轿子来了,我护送妹妹前去。”

 黛⽟急道:“这才隔了‮夜一‬,怎么忽然病了?”武松道:“似他这般长大的汉子,也躲不过病症。”又说道:“近⽇气候不定,你夜里咳嗽,恐怕梁山上没有顾管得到的人,千万料理好自己。

 你平素十顿饭只吃五顿,脾胃才好转不久,此去梁山,切莫了饭食习惯,落了修行,前功尽弃。”黛⽟笑道:“你我是结拜兄妹,又有师徒情谊,自然不需掩蔵,可若是在外人面前做那些三九三伏,五禽八段的动作,伸手伸脚的…”

 说着,脸颊也红润了“怪臊人的。”武松道:“你太脸薄了,想甚臊不臊的,但凡是个好汉,定会推崇习武強体,我倒要看看,谁敢取笑?

 照练不妨。只要好起来了,同吃同坐,他们反倒尊敬你。”黛⽟扭过⾝去,一面揪着绢子,一面蹙眉努嘴道:“没有师傅陪同,好没意思,人家就是不依。”武松道:“见了林教头,也这般撒娇?”黛⽟道:“叔⽗便似亲⽗一般。对⽗亲当然要尊敬端庄。”

 武松笑道:“恁地说,我在享受特殊待遇?”黛⽟菗泣道:“我⺟亲去世的早,十几年来无一个姐妹兄弟,便是结识了鲁头领,也是当叔⽗的同辈,只你年纪相近,人家拿你当亲哥哥相待。

 那些有哥哥姐姐的,都有人做主,可以撒娇。”武松道:“我以前却不向亲兄撒娇,我不做主时,县里的人都相来欺负他。”黛⽟听了,自悔失言,原是离别在即,想最后依恋一回,却忘了武松的伤心事。

 忙转回⾝来,说道:“哥哥指教的是,我一定记着。”武松见她眼角红红的,便道:“像是受欺负了,倒教武松愧疚不安,以后我不在了,岂不有你哭的?到时怎么说?”

 黛⽟听他说这番话,倒像是永别一般,本是说着顽闹,却真被勾出些愁绪,不免心闷起来:“没有你,我也照常过活,才不值得哭呢。”  m.Ba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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