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颤一颤
“哗…”一道⽩光骤然挡住了花添的视线,距离她手指锋刃不⾜半寸的地方,她看见了方才那副《雪山萧寺图》。陡然一个急转,刀收住了。随之而来的却是脚下失力和后颈的酸痛。一声闷响,花添倒了下去。
这边,花扬缓缓甩着酸痛的手,扶了把险些被卸下的肩头,若不是她今⽇穿着睡袍,且没有武器,她觉得要赢花添,犯不着用这样的诡计。
不过她知道自己这师姐有两个⽑病:一是爱雅,书画琴棋,都是她的宝贝,是可以舍了命去护的。
这第二个嘛…她行到花添⾝边,俯⾝在她随⾝的行囊里摸出一张印有花图腾的信函,抖开,一双眸子亮起来,啧,师姐还是喜
把任务随⾝带着。***“大人!”
距离金陵五十里的江县外,一辆马车被来报的侍卫叫停了。车轮碾过山道上的碎石,晃了晃,骤然闯⼊的天光让顾荇之醒了过来。覃昭的事他不想怠慢。
那⽇从勤政殿出来,部署好中书省的事务后,他便马不停蹄地上了路。额角突突跳着,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了句“何事?”
外面的人默了片刻,恭敬道:“大人之前遣卑职去江县寻的那个人…有消息了。”顾荇之闻言倾⾝过去,掀开车幔,看见侍卫一脸的凝重。
“地址上的那户人家确实有一个女儿,”侍卫抱手,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几⽇前,那家人遭了山匪。老两口被杀。
他家的姑娘下落不明,许是被山匪劫走了…”气氛空滞了一瞬,片刻后顾荇之命人拿来了马鞭。月⽩⾊长袍翻飞,他利落地踏上马镫,腿双一夹,将手中鞭子甩得惊响,道了句“随我去江县衙门问问。”
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落之前赶到了江县。⼊了城门,沿着主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县衙门外。
本该是衙门里下职的时辰,面前却是门庭若市的景象。百姓们将这里围得严严实实,伸着脖子张望,不时
头接耳。顾荇之全副心思都在覃昭
代的事上,顾不得门口议论的人,只将马鞭
给随侍,而后向侍卫使了个眼⾊。
片刻之后,县衙大门全开。两众衙役跑出来,将围观人群隔开,⾝穿绿⾊官服的知县双手拎着袍裾,脸⾊铁青地小跑着行了出来。
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江县这样一个不⽑之地当个芝⿇小官儿,竟然能让他见到朝廷肱骨,闻名天下的中书侍郞顾大人。涂知县颤巍巍地要跪,却被顾荇之抬住了胳膊。
“听说县里出了山匪?”他问话的语气是一贯的平而淡。事关紧急,顾荇之不想跟他打官腔。
故而言毕也没有等他回答,兀自领着一群人便往衙门里走去。⾝后的涂知县一怔,更慌了几分。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慌忙追上来,一面给顾荇之引路,一面解释道:“是有这回事…但好在卑职已经派人寻到了那群流匪的蔵⾝之处,于昨⽇夜间派人将其剿灭。”顾荇之的步子顿住了。
回⾝看他,依旧是淡然的神⾊。涂知县紧张地咽了咽口⽔,慌忙道:“这伙流匪人不多,官兵去的时候发现了三具男子尸体。
据受害者称匪徒共有四人,除开死者外有一人下落不明。卑职怀疑是匪人因分赃不均而內斗,失踪的贼人杀人后携款潜…”“人救出来了吗?”“当然,当然。”涂知县应承着。
回头示意主簿呈上来一本名册。“救出来的女子都在这里做了笔录,已经有大半被家人接走了。”涂知县翻开名册,递给顾荇之过目。目光匆匆在眼前的小楷上扫过,一行又一行。
直到名册被翻得见了底,顾荇之也没找到自己要寻的人。“都在这里了么?”他问,语气里听得出浓浓的失望。
“回大人,都、都在了…”清朗的眉宇沉下来,⾝为天子近臣,又兼任监察弹劾百官的御史,尽管顾荇之已经竭力控制了情绪。
但一⾝的威仪还是让涂知县心头一悸,在场之人无不屏息凝神,不敢言语,气氛霎时有些凝固。立在一旁的主簿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向前两步,贴到涂知县耳边提醒了一句。涂知县犹豫,最终还是小声道:“倒是还有一个人,卑职方才给忘了。”
顾荇之的眼光扫过来,静静等着。涂知县轻咳两声,嗫嚅道:“被救的女子中,有一人不肯在名册上登记。似乎是惊吓过度,谁跟她说话也不搭理。”“人可还在府中?”顾荇之问。
涂知县点头“卑职府上下人不多,昨⽇一时忙不过来,故而遣了自家夫人去照看一二,人如今还在后院。”言毕伸手一延,引着顾荇之往后院走去。初舂二月,正是金陵山头融雪的时节。
空气中的冷意被
光驱散,満园的舂⾊都在斑驳里晃
。绕过回廊一角,顾荇之便远远地看见了那个卷缩在桐花数下的人影。一件单薄的素衫拢在⾝上,清淡的颜⾊。
也不知是风在晃还是她在抖,顾荇之只觉眼前这个人就像是一缕轻烟,一阵风都能把她吹散了似的。旁边坐着个年岁稍大的妇人,端着一碗⽩粥,正一筹莫展地叹气。
“不肯吃东西?”他行过去,那妇人看见顾荇之,怔了怔。一旁的涂知县赶紧提醒到“顾大人问你话。”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将手里的⽩粥递到顾荇之面前,点头道:“不仅不吃饭,从昨夜腾折到现在,连觉都不睡。府里的下人守了夜一,实在熬不过,这才换了妾来。”顾荇之“嗯”了一声,眼神又从⽩粥移到那蜷缩着的人⾝上。“辛苦夫人,”他温声道了一句“这里我来吧。”
***窸窸窣窣的脚步过后,小院里安静下来。
光和煦,树影斑驳,周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啁啾,紧绷的空气也渐渐松懈了几分。
顾荇之行到她面前,看见那团轻烟往后挪了挪,像是在害怕,他便⼲脆曲下一条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顾荇之的⾝型比她⾼出许多,饶是如此迁就地蹲着。
视线也只能落到她的发顶。再加上她埋着头,两鬓的青丝垂下,将本就不大的脸又遮去泰半。落⽇的余晖浅浅,歇在她的眉眼,将浓密如扇的睫⽑化作两只翕动翅膀的小蝶,一颤一颤,仿佛适才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顾荇之不是个滥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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