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镇静下来
他关了房间里的蓝⾊荧光灯,盯着头顶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想着,他得带李颜去趟医院。***不过李颜醒来以后,他带她去医院这事更困难了。因为李颜开始躲她。
她从睁开眼看见他时就显得异常戒备,像是见到了一个闯⼊房间的陌生男人,她抱着被子把自己整个埋起来,指着门对他说:“你走开,不要在这里。”
他连接近她都很困难,很多时候她总让他离开,说这是她家。林献和她道歉也无济于事,李颜陷⼊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总是离他三尺远,她惧怕他。
“行吧,如你所愿,我先回自己家了,但是给你点外卖记得要吃。”林献从没觉得这么疲惫,李颜对他的抗拒让他异常失落,他可以接受李颜不喜
他。
但李颜现在已经开始讨厌他,他在心里一直对自己说没事的,两个人一直腻在一起也会烦的,而且李颜遇到的事,需要时间来消化,但一回到家,他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去想她,担心她。
“给她点空间吧,阿献,你就是太黏她了。”杨清波听说他回家第一时间就来找他玩,看他躲在画室里生闷气也没了兴致,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给李颜一点空间。
“她当时听到李霁和颜齐的消息一点反应也没有,太平静了。连哭都没有,她平时这么容易掉眼泪的一个人。”
林献甩了画笔,靠在椅子上望天。“那就是厚积薄发…她反应慢,现在难受了也正常。”杨清波拉他的胳膊,让他出画室去客厅和他玩游戏。
“你说的对,没有情绪才不正常,但我还是放心不下她。”“那又能怎样?她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儿,还能没有自理能力?你在她⾝边就会好吗,还不是嫌你烦了。”杨清波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算了。现在也没心情玩游戏,这么晚了。让我先睡会吧,明天再来。”林献站起⾝慢呑呑地爬回二楼自己房间,倒在
上脑子里还是李颜,过了很久才⼊睡。梦里也是李颜,她在他搬家之前住的那条巷子里走,却没有同平时一样走回家。
而是越走越远,那条路像是没有尽头,她在他眼里逐渐变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了。
还有⾼三的晚自习她给他讲题,说话声音轻轻的,怕吵到别的同学,还特意挪了挪凳子和他靠近一点,拿笔的手偶尔会相互触碰,这时候林献喜
盯着她的侧脸看,她
本发现不了。沉浸于自己的解题步骤里。
不过梦里她的脸总是模糊的,他只能听清楚她的声音“你记得四十五度角的正切的对吧?”他想对她说“颜颜,我记得,是一。”可是话没说出口,就醒过来了。
***林献是被热醒的,他开了空调后睡的。但是醒过来的时候空调没有显示温度,他坐起来脫了汗
的上⾐,试了试
头的电灯开关,没反应,应该是停电了。开了机手一看果然收到了停电的信短通知,说是电力抢修中,大约要到晚上八点才能来电。
现在才六点,他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往外看窗外还是亮的,小区里闹哄哄的,大多是在家热得不行出来散步的人。林献又想到了李颜,她最怕热,不知道她那边老城区停电没有,反正在家里待着也是睁眼等来电,⼲脆还能找个借口去找她。
林献一路走进
悉的巷子,沿街许多人都搬出了自家的凉椅板凳坐在外扇风,隔着一条马路都能唠起家常,看来这里也一样停电了,他敲了敲李颜家里的门,等了一会没人应,自己从大门旁边的牛
箱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杨清波他们家还在这住的时候就喜
把备用钥匙放在这里面,李霁后来几次让他去他家玩,林献看到他也是从里面拿钥匙。李颜更是,出门从不带钥匙,他看着手上这把掉漆发⻩的金属钥匙,猛然意识到李霁已经不在了。
他第一次产生如此清晰的认知,李霁和颜齐,是彻底地消失了。是他和李颜亲手把他们的骨灰撒在那个大巨的人工湖里,可那个时候他和李颜都很平静,他们俩开了盖子就往湖里倒,像是在给湖里的鱼喂食饵料。很奇怪,在那之后他都没有想到过他们俩了,可是今天摸着这把钥匙。
他突然想到了李霁,想到他第一次带他去他家,也是站在同样的门口笑着给他开门,边转头对他说以后想来没人应门就从这里拿钥匙,他总觉得李霁还在他⾝边,还是会这样给他开门。
可是今天他也是自己拿的钥匙,没有人给他开门。死亡也是一种传染病,越亲密的人感染风险越⾼,它会使人厌食发热,疼痛难忍,抑郁焦躁。
并且难以痊愈,它带来的后遗症也通常会伴随一生。林献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传染上,但他发觉自己已经产生了一些相应症状。李颜并不在屋里。
她早已习惯待在空调房里,骤然的停电把她也
出走了,但他在客厅里找到了她的机手,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把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走过一遍,但这些地方都没有李颜的踪影,天⾊渐渐暗了。
他也找得愈发焦急,最后是在河边发现的她,离她家不远,但是很偏僻,自从修了新大桥后那段沿江路就被废弃了,他小时候经常和杨清波在这附近捉蜻蜓蝴蝶,后来上学时经常和他从这抄近道,他发现李颜的时候她正蹲在河边玩⽔。
他远远地在大坝上就看到了她的⽩裙子,这段路依旧破烂不堪,甚至没铺⽔泥,晴天是尘土飞扬的⻩土路,雨天是泥泞不堪的⻩泥路。
他快速穿过这条破旧的泥巴路走下大坝,在她⾝后停住,看着她一会儿拨⽔花一会儿数田螺,过了很久才开口问:“颜颜,是不是蹲⿇了?”
“你怎么在这里?”李颜听到他声音惊讶转头,扶腿想起⾝,果不其然腿蹲⿇了。躬着⾝子“嘶嘶”地菗气。林献上前把她扶住“我就随便转转,刚好看到你了。”看她还是单脚接地,蹲下⾝按她小腿,等她过劲了才又站起⾝。
“阿献。”李颜光着脚走在大坝⾼⾼的平台上。她一和他走回坝上就想说要从这上面走。“嗯?”林献没拦她,这个平台很宽,他托着她的
送她爬上去,在底下和她并排走。
“阿献。”李颜走在这上面比他还⾼出半个⾝子,从林献的角度看,她就走在天穹之下,耳畔是一轮斜
,发间穿过晚霞,是他的兰香神女。“怎么了?”他手边拎着她脫下的凉鞋,听她一句一句叫他的名字。“阿献。”她并不说其他,只是单纯呼唤他。
“我在。”***林献很喜
夏天。和李颜不同,他不是易出汗的体质,也不是惧热的人。如果要让他回答最喜
的季节,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夏天。
李颜曾经躺在他怀里问过他“阿献,你觉得夏天是什么颜⾊的?”“蓝⾊。”他回想自己经历过的前十七个夏⽇,是⺟亲病
旁点滴瓶里的蓝⾊药⽔,是潜⼊泳池深处睁开眼睛看见的蓝⾊瓷砖。
是明德教学楼被晒得滚烫的蓝⾊墙面,是和杨清波他们打球时踩过的蓝⾊球场,是热燥画室里唯一能让他恢复平静的大片蓝颜料…一九年的夏⽇。
他经历的第十八个夏天,也是蓝⾊的,他想了想,觉得是李颜的蓝⾊裙子。“那你呢?你觉得夏天是什么颜⾊?”
“红⾊。”李颜快速回答了两个字,是心中早早准备好的答案。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他只记得他抱紧了她,亲了亲她的额头,没有问她为什么,他知道她素来厌恶夏天,红⾊意味着⾼温,滚落的汗珠和沸腾的⾎
。
现在她的手里握満了他滚烫的⾎
,很快又冰凉了下来,在她手上渐渐凝结成块,变成了这个夏天的底⾊。
“颜颜…冷静下来…听我说…先打120。”林献握住李颜沾満鲜⾎的手,让她别哭,镇静下来,去拿机手叫救护车。
李颜听话地快速起⾝找机手,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快速用手背去抹掉以防遮挡视线,没意识到自己在脸上留下了蜿蜒可怖的⾎痕。找到机手后她的手一直在哆嗦,按了好几遍号码才按对,电话一接通她又开始哭,语无伦次地反复报地址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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