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抛过河
潼门关两位校尉面面相觑,韦杀青和辛饮马的眼界,都要比寻常士卒要⾼出不少,就愈发震撼于世子殿下的杀人手法。寥寥几桩一品⾼手力敌千百骑的事迹,之所以称之为壮举,难就难在骑军中往往隐蔵有韦辛之流的军中⾼手,江湖上以破甲数量衡量武品⾼低的规矩,其实并不准确,因为铁甲毕竟是死物,披甲之人则是⾝负武艺的大活人,他们也有各自的气机流转。韦杀青眼角余光瞥了一下陵州副将徐偃兵,这位手提无缨铁

的北凉王扈从不知何时策马前踏了几步,遥望驿路,

尖隐约有几缕淡紫⾊流莹转动,倒是另一位副将韩崂山始终在他们⾝侧,似乎也有些诧异,抖了抖马缰,驱马来到师出同门的徐偃兵⾝边,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驿路上发生了什么,指玄韩崂山看得一清二楚,但这位

仙王绣的师弟奇怪世子殿下是如何做到的。⾝具一品金刚境体魄的江湖汉子直面冲向殿下,结果被殿下硬扛了一拳,借机让⾚蛇攀附那人全⾝,如冰雪消融于炉中火焰熊熊燃烧的炉子表面。金刚境界之所以被称为金刚不坏,就在于体內气机跟淬炼出的体魄,两者內外相融,天⾐无

。殿下双袖布満密密⿇⿇的⾚蛇状红绳,刹那间就堵住了那一品武夫的周⾝窍⽳,加之那人失心疯般不管不顾,不但奢望借着蛮力挣脫开⾚蛇,还要一鼓作气绞烂红蛇,⾝內本就堪称气象鼎盛的气机如炉中添柴,沸⽔剧烈蒸腾,由于气窍被阻,红绳韧

远远超出想象,以至于炉⾝摇摇

坠,承受不住沸⽔,当那武人原先只顾着迅猛出拳,一百余记拳罡炸在殿下⾝上,仍是没能砸死近在咫尺的敌人后,反而察觉到气机跟体魄被強硬拆分之后
,终于才恢复几分清明,只是等他醒悟,已经来不及收手,这武人濒死之前,也确有几分让韩崂山刮目相看的⾎

,拼着⾝死,最后砸出双拳,一拳在殿下心口,一拳在中丹田,便是韩崂山也自认做不到殿下这般“稳如泰山”可以说,是那过于自负的武人自己害死了自己,但殿下的红绳以及让拳罡泥牛⼊海的两门神通,才是真正的关键。在外行看来,那一品武夫似乎都谈不上是殿下的一合之敌,不过其韩崂山深知中凶险诡谲。
徐偃兵一直盯住那摇扇公子哥,平淡说道:“崂山,你有所不知,当初李淳罡传授殿下两袖青蛇,并不是那纸上谈兵,而是实打实往殿下⾝上砸下了数百道两袖青蛇,

由殿下一次次生死一线间,自行领会其中剑道精髓。殿下跟我说起过,当时除了学剑,其实也想着打磨武当掌教灌输给他的大⻩庭,用殿下的话说,拿两袖青蛇敲打自己,不是什么他山之石可以攻⽟,而是以他山之⽟用来磨石,有些暴殄天物。后来殿下被天象⾼手柳蒿师拔掉仅剩的一株大⻩庭金莲金幼苗,但柳蒿师确是拔除了幼苗枝筋莲叶,但培植养育紫金莲的那一方池塘仍在,最重要是

须仍存,殿下说仅凭他的內力,不论如何辛苦修行,已经无法让那颓败

须重新开枝散叶,只是他到失去大⻩庭后,才知晓老掌教王重楼的馈赠,几近天象內力的大⻩庭修为是其次,那一方不起眼的池塘才可贵,就像一座莲池,荷花蔓延⽔面的景象,很好看,但若是没有池塘,也就谈不上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光景。所以这趟出行,就又用上了他山之石攻⽟的笨法子,假借外力


池塘浊⽔的勾当,为此殿下一路上没少挨我的捶打。殿下不知如何得知那江湖莽夫跟韩貂寺有过节,故意搬出人猫的手腕,用来

怒他来倾力击打,一品武夫的攻势越抿越是凶悍无匹,对殿下就越有裨益。至于殿下为何精通人猫的剥⽪,我也不知道。”
韩崂山感慨道:“虽说有益修为,不过拳拳到⾁,何况是金刚境⾼手的垂死挣扎,打在⾝上可不轻松。”
徐偃兵微笑道:“对殿下而言,早就习惯了,将其自称家常便饭。况且再疼,总好过老剑神李淳罡当年‘随手’丢出的两袖青蛇。”
韦杀青凑近了几分,小心翼翼询问道:“徐将军,死在殿下手上的江湖人士,真是一品⾼手?”
徐偃兵点了点头,一脸云淡风轻道:“死在殿下手上的⾼手还少吗?”
韦杀青偷偷咽了咽口⽔,不敢再多嘴一个字。
韩崂山问道:“那殿下是要跟那自诩风流的年轻人再来一战?”
徐偃兵摇了头摇,缓缓说道:“一品四境,目前只有金刚境适合打熬体魄,再往上,极有可能得不偿失。那年轻人已是指玄境界,崂山,你也是指玄,应该清楚武夫的指玄境界跟道门真人的一⼊一品即指玄,大不相同,论杀人的凌厉程度,同样的境界,就像相同品秩的京官和地方⾼官,后者手中的实际权柄远胜前者。京城里一个清⽔衙门的四品官,哪里比得上地方上的郡守更能手握上杀大权。四个境界中指玄不⾼不低,但秘术最多,五花八门,除非是陆地神仙和天象境界,否则对上一名横空出世的陌生指玄⾼手,谁都不敢说稳

胜券,今天哪怕殿下想要亲自试一试那人的底细,我徐偃兵也会揷手,江湖上的徐凤年可以涉险,北凉的世子殿下万万不能。”
韩崂山笑道:“也好,否则那厮真被殿下一口气宰了,就没那些校尉什么事情了。咱们总不能让这些大人们跑来喝西北风啊。”
驿路上。
收起折扇,绳系过河刀的公子哥拉了拉缰绳,轻轻躲过那张鲜⾎淋漓的人⽪,对于乐章的暴毙无动于衷,笑道:“韩生宣能够指玄杀天象,二品杀一品也不出奇。”
他看到徐凤年面无表情,似乎没有跟自己说话的趣兴,也就乐得自说自话:“不过这不出奇,但你精通人猫的剥⽪术,就很出奇了。就是不知道你还懂不懂剔骨菗筋在內的后两层境界。”
他转动手腕,被长绳牵引的⽩鞘过河随之旋转,而他本人则俯视这个单独前来的北凉世子。
赵勾有一份专门针对世子殿下搜集而得的机密档案,在天字号档案房也就比曹长卿略薄一些,他先前随手翻了翻,可真是涨了大见识,对外宣称在皇宮因病而逝的韩貂寺,竟是被眼前年轻人在神武城外飞剑所杀。不过照理说徐凤年被柳蒿师拾掇得很惨,境界大跌,要杀金刚境界的乐章不算太难,却也不容易。症结所在就在于姓徐的怎么就得了人猫不同寻常的指玄秘境。他不相信世间还有人能像自己一样侥幸悟得指玄境中号称“直指天心”的照镜之法,不但过目不忘,而且可以撷取精华,吴家剑冢的女子剑侍,那个背负素王剑名叫翠花的女子,之所以可以偷窃不管如何晦涩上乘的剑术剑意,更多是一种百年难遇的本能,但她也局限于偷学别家剑道,比起他的“来者不拒”还是有些逊⾊。如果说姓徐的跟他是雷同资质的家伙,那他可就真得寝食难安了,自古一山难容二虎,哪怕这座山是整个江湖。江湖的确很大,但他江斧丁心眼很小,容不下一切有机会跟他并肩而立的潜在对手。
先前姓徐的杀乐章,他看得一清二楚,先是类似邓太阿的飞剑钉窍术,然后是人猫韩貂寺的剥⽪术,两者都是世间最顶尖的杀人手段,乐章打得全无章法,试图仗着金刚境体魄将其一击毙命,世间哪有这么简单的好事,不过江斧丁对此并不费解,乐章这辈子刚进⼊一品境界,马上就被韩貂寺吓破了胆子,从此胆小如鼠,从没有跟同境⾼手

过手,所以说在江湖上混,不惜命肯定不好,但是太珍惜一⾝修为,导致太惜命,也一样不好。
江斧丁提了提手腕,双指拧住系刀的红绳,那把“过河”仍然旋转不停,弯

望向徐凤年“山顶有厉害至极的⾼手,我打是肯定打不过,一心想逃的话,也未必能逃出生天,只不过你我二人年龄相仿,⾝世嘛,你徐凤年算是王侯门府的钟鸣鼎食,我也不差,逐鹿山那些公侯也一样是占山为王的货⾊,可论起辈分,还得喊我一声师伯祖什么的,所以说在乐章这些人所谓的江湖里头,再找不出比我更有嚼头的出⾝了。咋样,你敢不敢跟我捉对厮杀一场?放心,我即便能杀你,也不会杀你,我还想好好活着去北凉边塞领略一下北莽的大漠风光。徐凤年,北凉是你地盘,打不打随你,要是你敢,我奉陪到底,输了,手上这把‘过河卒’送你,要是你不敢,一心当缩头乌⻳,本人立即转头跑路。”
徐凤年笑道:“敢是敢,你再厉害,也不过就是第五貉的⽔准,比人猫差了一大截,不过敢不敢是一回事,想不想是另外一回事。你跑路吧,我给你一炷香功夫,然后陵州副将韩崂山就会带上兵马剿匪了。哦,跟你说一声,你被朝廷任命为金缕织造的官文和邸报,估计很快就要同时到达清凉山王府和经略使官邸,不过我就当没见到。事先说好,你跑路期间,伤人不算,但是擅杀官兵一人,我就要你丢一条胳膊。要是能把任何一支骑军腾折得丢盔弃甲,我记你的好。”
被轻描淡写就撕去那张护⾝符,江斧丁也不慌张,在马背上直起⾝,笑眯眯道:“听说你跟李淳罡一起走了一趟广陵江,怎么没见你学到老剑神的剑术,为人倒是

得很呐。”
徐凤年探手一抓,抓回乐章的人⽪,准备连同尸骨一起悬挂在陵州最东城池的城头,以此告诉那些蠢蠢

动的外地江湖人,想要在北凉兴风作浪得付出怎样的代价。在神武城外,徐凤年除了搜集到一些人猫几条残余“⾚蛇”还有那颗头颅里的一些隐秘內幕,其中就有这个负责守株待兔探密逐鹿山的金刚境乐章。
徐凤年面无表情提了提那张人⽪,江斧丁猛然一抖腕,紧紧握住这柄从未在江湖上露面的“过河卒”
在江斧丁做出这个杀机四伏的动作后,山顶徐偃兵也提了提铁

。
最终,江斧丁哈哈大笑,浓郁杀气顿时烟消云散“徐凤年,别硬撑了,既然被乐章揍得不轻,想吐⾎就吐⾎,别死要面子活受罪。”
徐凤年笑道:“只剩下半炷香了。”
江斧丁笑问道:“不对啊,该是还有大半炷香才对。”
徐凤年平淡道:“我的那炷香跟你的不一样。”
江斧丁叹息一声,松开红绳,坠挂着那把⽩鞘名刀,深深凝视了一眼这个家伙,然后默然调转马头。他自认可以稳赢姓徐的,只是就算杀了他,自己也要死在山顶那名⾼人之手,不划算。他江斧丁的

命,比北凉世子可要值钱多了。
背后突然传来话语“刀留下,反正你也配不上。”
背对徐凤年的黑裘公子哥脸⾊

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出刀。
最终,江斧丁没有转⾝,手腕一震,震断红绳,握住过河卒,抛向脑后。
徐凤年瞳孔收缩,⾝体纹丝不动。
山顶一

划过天空,击中那柄看似慢悠悠下滑的过河刀。
方寸之间有天雷。
驿路上炸出一条大巨的壑沟。
包蔵祸心的过河刀被长

击溃气势,恰好落在徐凤年头顶,徐凤年伸手接过⽩鞘刀,将人⽪裹在刀鞘上。尘埃落定过后,骏马犹在,却已经没了那人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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