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鲜红樱唇
“你…”刘瑾指点着丁寿,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地头摇道:“咱家有时真不知你哥儿究竟是聪明还是愚笨,颜氏夜奔之行未⼲犯律法不假,却也不容世俗礼教纲常,陆郊案闹得満城风雨,她已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为了救儿子不惜背辱蒙惭抛头露面,此时就该劝万岁爷息事宁人,放她归家安度余生才是正经,你非但又将那桩往事传遍天下,还要树碑立传,岂非要让她做鬼都不敢抬头!”
“不会吧?”老太监一番话让丁寿心中打鼓,心虚道:“那红拂夜奔、文君当垆,不都是前朝佳话,世代传扬的么?”
“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在戏台话本里,你见周遭哪个把谁家女娃私定终⾝、寡妇改嫁当成佳话夸赞,怕都是茶余饭后的笑话谈资吧…”刘瑾一声冷笑。
“可那颜氏并非一般出墙红杏,事后悔过立即断指明志,十年清门自守,育儿成才,堪称节妇典范啊!”丁寿急声道。
“呵呵,”刘瑾一声苦笑,面带怅然道:“贞妇⽩头失守,一生清苦谁知,世人只会讥笑她当年舂心难耐,叩扉
奔之事,至于颜氏长夜冷壁,困守香闺,十年孤影残灯的悲凉凄苦,有谁去
心理会呢…”
“我立请陛下收回成命!”丁寿感觉自己似乎办了一件天大蠢事。刘瑾斜眄了他一眼,头摇道:“晚啦,陛下金口已开,旨意传出,岂有朝令夕改之理!”
“那…公公,到底该如何是好?”丁寿无计可施,一脸希冀地望向刘瑾,指望老太监如往常般给他拿出个主意。
“后果如何,且看那妇人心志吧…”刘瑾叹了一声,并无有要出手之意。“颜氏外柔內刚,断指明志在前,又独⾝⼊京伏阙于后,当不会有轻生之念吧?”丁寿喃喃自语,比起问询刘瑾,更像是要说服自己。
“人言可畏,铄金毁骨,”刘瑾眼眸深邃地扫了他一眼,悠悠叹道:“刚则易折啊…”***
热闹繁华的棋盘大街上,一个翠衫少女手持⽟笛,牵着一匹⽩⾊骏马,在人流中缓步穿行。女子満面风尘,眉宇间更透出几分忧⾊,游目四顾,満眼所见俱是连云店铺与熙攘人群,不噤芳心更为焦灼“这京师恁大。
也不知那小
贼现在何处,撞见了师⽗没有,真个急死人了!”少女正是离家远行的戴若⽔,西北边镇毕竟距离遥远,消息传递不便,她在延绥接到报捷军报时,丁寿已然赶往宣府,待她追到大同,二爷又举家南下,随后她便被⿇烦纠
住了。
北虏绕开层层烽堡破关南下,宣大二镇守臣俱疑內部有奷民通敌,调整防线重新部署的同时,又设置重重关卡,对辖境內展开详密排查,这可给戴若⽔添了不少⿇烦,戴姑娘出门行路可从不开路引文书那劳什子的,几次都险些被军士当成內奷给拿了。虽仗着武功⾼強和“照夜⽩”
脚力脫⾝,最终却还是被蜂拥而来的官军
得走了山林小径,这连番耽搁下来。直到今⽇才算到了地头。抬头看看天⾊,戴若⽔思定还是先找个人问路的好,想那小
贼作为锦⾐卫的官儿,宅邸所在当是有许多人知晓。
“敢问这位大哥,可知…”正当戴若⽔向路边一个摊贩问询,忽听得街面上一通惊呼喧杂,街上人流自远处起如海浪般向两边席卷,方才还热闹繁华的市井顿时一片丛生
象。
蹄声如雷,马铃脆响似急雨,一队绣⾐骑士自远奔近,马上加鞭,并未因汹涌人嘲而勒马缓行。戴若⽔蛾眉轻敛,这些人好生莽撞,闹市奔马,倘若撞了行人如何是好?“姑娘,快让让吧,这些人都是缇骑,招惹不起的!”
摊贩老板
知京城风物,见戴若⽔挡在路间毫无闪避之意,立时好心提醒。“让开!快让开!”马上骑士同样也发现了拦在前方的一人一马,大呼吆喝,叱令其赶快避让。
戴若⽔面无波澜,对劝告呼喝声无动于衷,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中碧绿⽟笛,俊眼斜睃,存心要给来人一个教训。
眼见⾼大马头转瞬便要
面撞上,那一众骑士仓猝拨转马头,从戴若⽔⾝畔疾驰而过,只扬起一阵扑面劲风,掠得翠袂
扬。秀眉微扬,戴若⽔樱
噙笑,暗道:“算你等识相。”
怎知那队骑士虽不肯撞人选择了擦⾝而过,嘴⽪子却还要图个一时痛快,一个耝豪声音喝道:“兀那不知死的小娘⽪,若非老子有紧急公务,定让你晓得你家爷们儿的厉害。”
此话说得暧昧,同伙齐声哄笑,颇有几分
琊之意,不过众人有事在⾝,讲几句荤话嘻笑一番那不懂事的丫头也就算了。
没哪个有心思调转马头来真个戏调一下,只不过他们个个自觉已是宽宏大度,却不料面对的更是一个不肯吃亏的小姑
。你们是谁的老子!戴若⽔心中暗恨,手腕一翻,⽟笛就
,一声细长笛音悠悠传出。
笛音细密悠长,街上众人听了都不觉有异,偏落在那几匹正在疾驰的马儿耳中却好似惊雷乍响,纷纷长嘶哀鸣,人立而起。
众人正在催马前赶,冷不防坐骑生变,始料不及,几个马术精湛的急忙拽紧丝缰,将将稳住⾝形,却也惊出了一⾝冷汗,那骑术稍逊的可就没那么好运气“扑通”、“扑通”三五个人顿时跌下马来,摔得七荤八素,叫苦不迭。
围观百姓见素来趾⾼气扬的缇骑竟也有狼狈吃土的一⽇,纷纷鼓噪叫好,只是喝彩声未断,立又响起一片惊呼,那失了主人控制的马匹又踢又跳,更加焦躁,其中一匹扬尘而起,那落蹄之处,眼瞅着正是一个锦⾐卫的脑袋。
那个倒霉蛋躺在地上正被摔得头昏脑涨,待发觉那大硕马蹄
面踏下,想要躲避已是不及,其余同伴不是正在安抚坐骑,便是同他一样躺在地上呻昑痛呼,无一人能过来援手,只得眼睁睁看着那马蹄落下,将自己踩个脑浆迸裂。
生死存亡之际,一道人影飞电般从半空中疾掠而来,单掌在马颈上轻轻一拨,那狂躁暴跳的健马登时如纸糊般被他推向了一边,堪堪让过了地上躺着的几人。
随着来人⾝形落下,手拉马辔,那健马在他手中再也挣扎不起,只是不安地踏动四蹄。生死瞬间,地上那锦⾐卫惊骇之余,慌忙起⾝跪见来人“属下谢卫帅救命大恩。”
其余众人也纷纷见礼“见过卫帅。”“小
贼,是你?!”戴若⽔本要飞⾝勒马,但一见来人,立即怔在当场,随即两眼放光地冲上前来。
“若⽔?!”丁寿眸中惊喜之⾊一闪而过,却没如往常般急着凑前絮叨,而是转头厉声叱道:“你们还在胡
磨蹭什么?”“是。”
见这女子与自家大人似是
识,几名缇骑暗暗叫苦,不敢再多废话,纷纷翻⾝上马,重又疾驰而去。喝退了手下,丁寿转头才要与戴若⽔叙话,却见她正围着自己来回打转。“若⽔,你这是…”丁寿莫名其妙。
戴若⽔不答话,不避忌地拉起丁寿两只胳膊,从头到脚,由里至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小
贼,你可遇见我师⽗了?”“令师?冷、秦二位前辈来京师了?不曾见过。”
丁寿困惑头摇,不知戴若⽔为何要问起这个。“我说也是,要是见过了师⽗你这小
贼哪还会没事人似的站在这里…”
心中大石放下,戴若⽔又觉不解,挲摩着光洁下巴,低眉沉思:“奇怪,师⽗有丹哥儿代步,按理不会被牵绊住啊,莫非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戴若⽔百思不得其解,索
再不去想,师⽗一⾝武学已臻化境,天下间怕是没几个对手,便是真个不敌,想要脫⾝也没人能拦得住,大可不用为她的安危挂心。
心中没了包袱,小姑娘便开始惯常揶揄起丁寿来“小
贼,你这几个下属闹市纵马,也不怕他们撞伤了人?”戴若⽔扬起雪⽩下颏,语带质问。
“我有差事让他们去办,行事上可能冒失了些。”丁寿无奈解释。“原来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啊!”戴若⽔一如往常,咯咯笑着打趣。丁寿点头默认。咦?
这小
贼几时转了
子,戴若⽔暗自称奇,往⽇被她揶揄挖苦,丁寿总是胡搅蛮
扯出一通歪理,嘴上从不肯服输的,今⽇怎地这般老实乖巧?戴若⽔心思暗转,还没理清这小贼是不是在耍什么
擒故纵的鬼把戏,抬眼间。
只见丁寿已离了她向后走去。“哎,小
贼…你又要哪里去?”戴若⽔快步追上。丁寿停住脚步,向后招招手,几个锦⾐校尉牵马上前,丁寿转首道:“若⽔,我衙门里还有些公事要办,你先随他们几个到我府上安顿…”
“不成!”戴若⽔不等丁寿说完便断然头摇,死死拽住丁寿⾐袖,斩钉截铁道:“你去哪儿我便跟你到哪儿,要不然一个不留神,你的小命可能就没啦!”***锦⾐卫衙署后堂。
“说到底还是你这小
贼嘴不严才闯出的祸事,魔门传人的⾝份很稀罕么?満天下的招摇,看把我师⽗她老人家也给惊动了吧,害得人家也跟着一路遭罪…”戴若⽔就着茶饮不住往嘴里塞点心,还不忘一直数落着丁寿。
“从延绥赶到大同,又从大同追到宣府,人家追了你一路,还险些被人当贼给拿了,在山里啃了好些天的⼲粮野果,你说我冤不冤啊?都是你个疏忽大意的小
贼害得…咳咳…”
一道餐风宿露,戴若⽔属实吃了不少苦头,难得静下心用饭,丁寿给安排的点心又合她的口,未免吃得急了。
不小心被点心的酥⽪碎末呛到了气管,不噤一阵猛咳,她抻颈捶
,憋得俏脸通红,拿起茶碗又发现早见了底,想唤丁寿赶快给续上一杯,抬眼一看他那副模样,小姑娘不由气炸了肺。
丁寿单手支颐,空洞的眼神勾直勾瞅着粉墙上的一幅山⽔画轴,不知在寻思些什么,反正戴若⽔适才说的话是大半都没听进去。“啪!”
一双⽟掌重重拍在了檀木书案上,惊醒了神思恍惚的丁寿,举目但见戴若⽔娇颜近在咫尺,一双俏目更是杀气腾腾地狠盯着自己。
丁寿不由心中一突,強笑一声“若…若⽔,你这是怎么了?”檀口微张,雀⾆在
边灵巧一转,将嘴角边儿上的几粒芝⿇全数卷进了鲜红樱
,戴若⽔咬着银牙嘴嚼着口中之物,似笑非笑地瞪着丁寿道:“我刚才说的什么你可曾听见?”
M.bbM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