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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做此助纣为虐
 “兵部主事王守仁上疏为戴铣等人鸣冤,请奏将这些言官们官复原职。”见刘瑾不说话,⾕大用又继续道:“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奏报:正德二年以来,火星⼊太微垣帝座之前,或东或西,往来不一,劝陛下思患预防。这小子意有所指。”

 丘聚落下一子,嗤笑道:“死一个蒋钦,把什么阿猫阿狗都给引出来了,连个小小的五官监侯,也作出一副⾚胆忠心的样子。”

 “他那是胎里带的,”⾕大用看着棋局直皱眉头“他那个死鬼老爹杨瑄做御史时,便弹劾过石亨和曹吉祥,当时侥幸留了条命,如今也算子承⽗业。”

 刘瑾对刚写完的字似乎不太満意,成一团扔到地上,重新蘸墨,随口道:“寿哥儿呢?”“杖死蒋钦后便没见他,怕是心里别了刺儿,和咱们使子呢。”

 丘聚不失时机地点了一句。刘瑾没再问,只是重新提笔写字,转瞬间一个大大的“刘”字墨迹淋漓,跃然纸上。刘瑾満意地点点头“无三,你看咱家的这个字怎么样?”影中抱剑而立的柳无三缓缓‮头摇‬,硬邦邦地说道:“不会看。”

 “你呀…”刘瑾笑着点了点他,又对⾝旁的⽩少川道:“小川,你说呢。”“您老的字自然银钩铁画,气呑山河,只是…”⽩少川端详着墨迹,有些迟疑。“只是什么?有话直说。”“公公想杀人?”⽩少川语出惊人,丘聚和⾕大用起⾝围了过来。

 “何以见得?”刘瑾不置可否。“公公的姓氏本就主兵戈杀伐,收尾的”刀“字一笔上又杀气腾腾,锋芒尽露,⾜见杀心已起。”

 曲指弹开手中狼毫,刘瑾哈哈大笑“咱家的心思总是瞒不过你。”***平静的⽔面上垂着两鱼竿,纹丝不动。头戴竹笠,⾝披蓑⾐的刘瑾稳坐钓鱼台,老神在在地盯着鱼线,与一旁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丁寿截然两样。

 “怎么,陪咱家出城钓一次鱼便这般委屈你?”“公公说笑,只是小子子喜动不喜静,实在坐不住。”丁寿忙着解释。“可是还记挂着蒋钦之死。”刘瑾并未看向丁寿,说的话却直指丁寿內心。

 “不瞒您老,心里是有些拧巴。”“莫说是你,咱家对他也有着一分敬意。”“哦,那您还…”丁寿疑惑不解。“敬重是一回事,杀不杀又是另一回子事,一块石头挡了道,咱家不会因为那石头风骨嶙峋,⾊彩斑斓便网开一面,该踢开便踢开,踢不开的便敲碎了它。”

 “咱家要立威,他们这些人却要灭了咱的威风,你说该不该留?”刘瑾转过头问道。面对老太监凌厉的眼神,丁寿支支吾吾道:“不,不该。”

 “说得好。”刘瑾对丁寿的答案很満意,手腕一振,一条尺余长的鲤鱼脫⽔而出。“还是公公您先开了张。”在丁寿恭维声中,刘瑾‮开解‬鱼钩,又将那尾鲤鱼放回⽔里。“您这是…”刘瑾淡淡道:“今儿个午门见⾎,咱家放生积德。”***

 一人一骑由正门急驰而来,棋盘街上行人小贩争相闪避,混不堪。大明门前守军兵刃出鞘,⾼声厉叱:“何人胆敢放肆!”“滚开!”黑⾊骏马人立而起,马上骑士语气不善。

 “原来是丁大人。”宮卫们收起家伙,恭敬行礼,却并不让开通道“大內不得纵马,大人您又未得御赐紫噤城骑马的恩典,不要为难小的们。”

 丁寿翻⾝下马,将缰绳一丢,便急匆匆奔了进去。展开⾝形,丁寿一路风驰电掣般赶到午门,只见王守仁两股⾎迹斑斑,匍匐在门前跸道上,不声不响。

 丘聚蹲在王守仁⾝前,将探在他鼻端的手缩了回来,缓缓站起⾝子,测测道:“寿哥儿,着急忙慌地⼲什么呢?”指着王守仁的手指有些不稳,丁寿带着几分希冀道:“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没气了,五十廷杖下还能活命,丁大人是在骂咱家呢。”丘聚理所当然道。“你…”丁寿怒气上涌,向前一步。“知道你们的情,怕哥儿为难,咱家才领了这个差事,”丘聚发出一声带着悲悯的叹息“死了也好,不然贬谪贵州那瘴疠之地当驿丞,也是活受罪。”

 “丘公公,”丁寿眼中有火焰跳动“当知与丁某结怨的人下场如何。”“丁大人,咱家⼊宮几十年,最不怕的便是与人结怨。”丘聚冷笑,正当二人针锋相对之时,忽然一声长长的嗟叹响起,却并非出自二人之口。

 “若是因在下教二位结怨,大可不必…”***是夜,刘瑾府內堂。“看不出,王华这儿子还有些运气,竟能逃过一劫。”⾕大用对⾝旁的丘聚抱怨“老丘,你今儿怎么也打了马虎眼?”

 “不可能。”丘聚眉峰紧紧锁在一起“那帮猴崽子下手没留余地,我也亲手验过,明明脉息全无,怎么会死而复生。”

 “是啊,挨了您五十杖还有不死的,真是奇哉怪也。”丁寿捂着腮帮子,大呼小叫道:“哎呦,我这脸怎么好像被人菗了一样,‮辣火‬辣地疼呀。”丘聚霍然起⾝,三角眼中寒光闪闪“小子,咱家的笑话不那么好看。”

 “自己都活成笑话了,还怕被人看。”二爷嘲讽技能大开。丘聚两只袍袖突然无风自起,如吹气般快速膨起来,老小子的风掌有几分门道,可别吃了暗亏,丁寿面上不以为意,天魔真气也暗自运转,凝神戒备。

 “好了。”刘瑾轻轻两个字,让剑拔弩张的二人立刻偃旗息鼓。“今儿算他命好,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计较些什么。”刘瑾手指轻轻瞧着炕桌,眼睛半睁半闭。

 “是啊,别为了一个王伯安伤了大家和气。”⾕大用仍是一副和事佬的笑容“刘公公,我这便让西厂的人在路上把那小子做了,把这事了了。”

 “不行,这人我东厂灭定了。”丘聚可不放过这扳回一局的机会。刘瑾不理两位热心的督主厂公,淡淡道:“不必了,这事给锦⾐卫吧。”

 “公公,王伯安已远离中枢,便让他在边陲之地自生自灭,何苦…”“哥儿,记得今⽇咱家对你说的话么?”刘瑾挑起眼帘,打断丁寿道。丁寿点头。

 “那就别多说了,你若为难,可以让老丘去。”刘瑾重又合上了眼睛。“小子明⽩,这便去安排。”丁寿施礼,转⾝而去。“这哥儿怕是下不了手。”⾕大用望着丁寿背影消失,叹了口气。“我安排人盯着他。”丘聚着脸子。

 刘瑾仍旧闭目养神状“不必了,路…总要自己选。”***浩浩钱塘江⽔,奔流东去,一抹斜夕照,江畔凤凰山麓叶红如火。

 一叶扁舟孤单地停泊在一处山壁⽔湾处,五十多岁的老艄公精神矍铄,对着船头的客人道:“客官,此处离杭州城不远,您当真不要⼊城歇息?”

 正自欣赏夕晚景的王守仁‮头摇‬微笑“不去了,劳烦老丈帮置办些酒菜便好。”银袋⼊手,老艄公便觉手中一沉,惊愕道:“客官,用不得这许多…”“多的便送与老丈了。”王守仁笑道。

 “这,这如何担待得起,小老儿的船也不值这些银两。”老翁连连推脫。“便是买老丈这艘船的。”王守仁笑容中有些苦涩“下面的路怕是要在下自己走了。”

 “客官要自己舟,却是不易。”老翁忧心道。“在下便是想要奋楫而进,恐也有人不允。”***夜幕四垂,静谧无声。竹炉內炭火红旺,温着壶內的陈年女儿红,酒香飘逸。王守仁盘坐船头,看着竹炉內升起的氤氲烟气,似真似幻。

 “好端端的,怎生病了?”少女声音中透着关怀牵挂。“娄师教诲”圣人必可学而至“,要內圣,必要依晦翁之说格物致知。”少年声音虚弱。“爷爷是那般说了,可谁又让你去盯着竹子傻看?”少女气哄哄说着。

 “圣贤要格天下物,我如今便从亭前的竹子开始格看。”少年不服气地回应。“哼,人家钱生与你一起格,怎没像你一般昏了几天?”少女有些咬牙切齿。

 “钱兄盯了竹子三天,便精神不济,半途而废,我道他是精力不⾜,做学问当锲而不舍,自顾穷格,直挨到了七天…”

 少年声音渐低,带了几分腼腆。“可格出什么道理?”少女好奇。“没有,⽇夜间満耳満眼都是竹子,直直昏了过去,再睁眼,便见到你了。”少年颓唐道。

 “嘻嘻,你这个呆子…”恍如梦醒,王守仁无声轻叹,往事历历如在眼前,那个活泼聪慧的少女已做人妇,自己也有贤相伴,这些事本不该再想,为何每每思及,心头总有莫名酸楚。

 “马嘶落⽇青山暮,雁度西风⽩草新。别恨十分留一半,三分⻩叶二分尘。”半阙诗昑罢,酒盏送至边,王守仁角轻勾“既已到了,何不现⾝相见。”

 光影一暗,一道人影犹如鬼魅般凭空立在船头。“伯安兄,小弟最后送你一程。”***一叶孤舟,两人小酌。“你知我要来?”端着青瓷酒杯,丁寿微诧。“一路蹑尾随行,贤弟辛苦。”王守仁举杯示意。

 丁寿一笑,将杯中温热犹存的女儿红一饮而尽。“不怕酒中有毒?”王守仁眉梢笑意隐隐。“小弟只怕酒中无毒。”丁寿回道。

 “哦,这是为何?”“刘公与我有恩,伯安兄待我有义,酒中若有毒,小弟便可一了百了,省却左右为难之苦。”“却是不巧,”王守仁遗憾地摇首“这酒怕是教贤弟失望。”

 “至少,伯安兄没教小弟失望。”吃定王守仁人品的丁寿,得便宜卖乖。“愚兄却对贤弟失望得很。”王守仁肃容正⾊道。“阉竖弄权,自来从无善终,南山少年得志,允文允武,又得陛下信重,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何以依附权阉,做此助纣为,朝野侧目之行径。”  m.BB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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