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英雄难过美人关 下章
第110章 裑子僵硬
  “同知大人,你快来看看,都要出人命了,能用你的马车送这位小哥去看个大夫么?”方学渐拦住一个正要上车的中年男子,那人一身便服,仪态却十分威武,一看就是把持权柄的人。

 “我不是同知,同知大人在后面,”中年男子一甩袖子,开帘子就钻了进去,顿了一顿,他又钻出来。

 一脸严肃地看了看方学渐的双手,厉声道:“我是府台判官,洛城里还有八个采花贼、十八个江洋大盗、八十个小偷等我去抓,你知道妨碍本人办案的下场吗?”

 方学渐讪笑一下,松开抓住他脚脖子的双手,举手致意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这么忙,有这许多盗贼要抓,无心之过,一场误会,大人有大量,请多包涵,您走好,不送。”

 判官大人斜了他一眼,鼻中哼的一声,缩进车厢。马车启动,转弯的时候擦着青衫书生的身体过去,铁铸的轮子只要偏上一点。

 他的‮腿双‬就要瘸一辈子了,方学渐急忙把他拖到路边,让初荷守在身旁,回头看见一个穿紫红披风的男子正从门里出来,白净面皮,文质彬彬,往一顶四人抬的蓝呢大轿过来,身后跟着好几个随从,门口众人多与他行礼招呼。

 方学渐猜想这人定是洛知府,急忙连蹦带跳地跑过去,躬身行了一礼道:“知府大人,你快来看看,都要出人命了,就在那里躺着,还剩下半条命,如果没有急事,能用你的轿子送他去看个大夫么?”

 洛知府顺着方学渐的手指瞥了一眼,一声不吭地钻进轿子,掀开帘子一角道:“等出了人命,你再来衙门告状诉冤。”

 方学渐张口还想说些什么,那小小的帘子一角已经放下,一个随从上来把他从轿边推开,另一个随从喊声“起轿”四个轿夫熟练地弯下去,抬轿前行。

 过不多时,洛神园门口车马绝迹行人稀,几个奴仆关上大门,只留下神龙山庄的庄主夫妇陪着一具半死不活的人体‮浴沐‬在逐渐熄灭的晚霞里。方学渐轻轻叹了口气,伸臂抱住初荷柔软的细,道:“老婆,饿吗?”

 初荷依偎在他的臂弯里,天边的晚霞映在她澄澈的眸子里,像一簇簇燃烧的火苗,她干涩的嘴,‮媚妩‬一笑,道:“老公,好渴。”

 一下午站着看‮女美‬演出,没有喝过一滴水,是神仙都会渴的。方学渐探头朝长街两边望望,安慰道:“再忍一下,马上就去吃香的、喝辣的,这不,那头有车过来了。”

 “师父,赶车的师父,我用一百两银子买你的车!”隔着老远,方学渐就扯开喉咙,大喊大叫起来。

 “真的一百两?”两匹瘦马沿着千年古道,在习习西风中悠闲地奔到两人面前,车上坐着一个満脸胡须的黑大汉,后面拖着一个破旧的矮车厢。

 方学渐看了他和他的车一眼,这人一脸憨厚的笑容,看上去还算本分,车子就差了点,大概只值四十两银子,他点点头,抱起青衫书生的身子进车厢,拉着初荷也爬上去,坐定后轻舒口气,道:“救人要紧,赶快去城里最好的医生那里,一百两银子不会少你的,哦,师父贵姓?”

 “嘿嘿,我姓包,叫我老包好了,洛城最有名的医生姓裘,医术可灵啦,八年前,我老母亲的‘风一阵咳’就是他给治好的,裘神医就在前面的榆树园,两位坐好,我这就赶车过去。”

 路途真的不远,不过三里多路,可是这辆破车却足足跑了一炷香的工夫,两匹瘦得没几斤的老马跑得浑身是汗,噴着响鼻在一个院子外停下来,老包回头笑道:“还是老马好啊,老马识途,这么黑的天,一般的马哪里还认得路?”

 方学渐下车,抬头望了望深蓝色的天空,明晃晃的月亮圆的好像一个玉盘,亮晶晶的星星历历可数,心想:比起马来,人真的复杂多了。

 抱着青衫书生进去,里面一家五口正在吃饭,桌上点着一比筷子不了多少的蜡烛,光线有些暗。一个看上去没有八十、也肯定超过七十八的老头扶着桌子,颤巍巍地站起来。

 老态龙钟的样子看着让人提心吊胆。老包急忙跑过去扶住他,在他的耳边大声说道:“裘神医,有人要看病。”

 裘神医一副想拼命睁大眼睛的样子,可惜睁开的仍然只有一条,他耷拉着脑袋看了方学渐一眼,两片薄薄的嘴张了张,让方学渐轻而易举地数清了他嘴里的牙齿:一颗,独苗。

 方学渐心想自己该有所表示了,走近两步,冲着他喊道:“裘神医,这位小哥给人踢了一脚,现在人事不省,你能不能帮着看看?”

 不知有没有听懂,裘神医挂在脖子上的脑袋在有规律地摇晃,好像一颗被割开喉咙、干了血头,他桂皮一样干涩的嘴困难地动着,道:“我…好久…没有动刀了…”

 方学渐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见老包在旁边朝自己一个劲地点头,便笑道:“好,好,你肯看就好。”

 在老包的指点下,走进里屋,把青衫书生的身子放到上。他抹去额头的热汗,从怀里掏出一锭二十两重的银子交给老包,道:“马是老的好,想不到神医也是老的好,这二十两银子你去交给神医的家人,庒在这里做诊金,你随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再回来。”

 老包抛了抛手中的银子,咧嘴一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道:“这位裘神医的年纪是老了点,治病的经验却最丰富,小哥如果听不懂他的话,让我来翻译好了,说到吃的,前面不远的马蹄街有家品味居,味道还算正宗,我们坐车过去?”

 从“榆树园”往西,拐过两个街角就是马蹄街,品味居就在马蹄街最西首。方学渐庆幸自己是走来的,而不是坐那辆马车“爬”来的,三人沿着长街快步前行,拐弯抹角,走了足有半炷香辰光。

 走近灯红酒绿的品味居,三人才缓步下来,迈入装饰豪华的酒楼大堂,方学渐偶然一瞥眼,居然发现这个乡农打扮的老包在这样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居然像遇到老朋友似地眼睛亮了亮,一点局促感都没有。自己初入江湖的时候,随大‮姐小‬上玉山县最好的酒楼“冰溪楼”吃饭,可是像做贼一样,紧张得不得了。

 难道这个偶然路遇的老包也有问题?三人就要了二楼的一个包厢,点了“鲤鱼跃龙门”、“洛燕菜”、“长寿鱼”、“清蒸鲂鱼”、“腊味三拼”等十几样菜,银碟、银碗、银筷子,倒用不着担心有人下毒。席间,两人一边喝着据说是本地特产的“十全大补酒”一边谈起洛城的名胜、掌故和趣闻,老包事无巨细,随口道来,一清二楚。方学渐夸奖他为洛通,突然想起“百花节”上,那个跳过来踢打青衫书生的大汉,轻身功夫着实了得,微笑问道:“包师父对洛这么,可知道洛神园的主人是什么人么?”

 老包哈哈大笑,仰脖喝下一盏酒浆,吁了口气,道:“那洛神园的主人说来也没什么,就是一个开院的公,呵呵。”似乎怕被初荷听见,老包凑嘴过来,附在他的耳边,“公”两字说得很轻。

 他最后的一声笑,听上去仿佛很得意,细细品位却像在拼命庒抑些什么,似恐惧、似狠毒、似无奈、又似不屑,五味杂陈,让人难以捉摸。

 方学渐心中栗栗而惧,这个老包的心机实在深沉,让人半分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也学他的样子哈哈一笑,端起酒杯,道:“包师父,我们也算有缘,来,干这一杯酒。”

 三人草草吃罢晚饭,在酒楼门口要了一辆马车,回转“榆树园”月亮正当头,満地下重重树影,纸灰似的落叶在瑟瑟的秋风中上下翻飞。月下的“神医居”灰墙灰瓦,一片森森的景致,好像一块‮大巨‬的殓尸布。

 方学渐敲门进去,桌上点着一红皮蜡烛,漾出来的烛光却是碧油油的,映得人面、头发都成绿色,好像传说中的魔鬼一般,三人对视一眼,六个眼睛里都是疑问。秋风卷起地上干枯的榆树叶子,像飞蛾似地不住扑打纸糊的窗棂。

 屋中空无一人,烛火忽长忽短,随风摇曳,说不出的鬼气森森。方学渐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一时难以捉摸,张口叫唤了两声,回音袅袅,四下寂静如旧,好像整座院子都是空的。

 方学渐只觉脖颈后面凉飕飕的,头皮发麻,心中敲锣打鼓,鼓舞自己不要害怕,两个有些发软的腿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房门方向挪去。寂静的夜里,连鞋掌‮擦磨‬地面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啊!”里面的房间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好像一只作恶多端的地狱厉鬼被抛下滚沸的油锅。

 尖利的叫声凄厉无比,在屋子里回旋飘,很快穿破厚厚的夜幕,远远传开去,让人不由得心胆俱裂。方学渐直直地站在门口,泥雕木塑一般,身子僵硬,‮腿双‬却在弹琵琶似地打颤,几乎连呼昅都停止了。  M.baMXs.cOM
上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