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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娘子,此后您便多保重
 载着顾家一行人的官轿打侯府缓缓出来,步履稳健的武夫沉稳的抬着两顶轿子,直至踏进了顾府內院。

 顾家一行人辰时去,申时方归,于外人眼里,其荣宠可见一斑。

 去时仅顾家主子四人,未让任何仆役多余跟随,回时一行人中却多出了两人,一个是⾝材耝壮的仆妇,另外一个是个膀大圆的武夫,顾⺟令下人分别称他们为吴妈和钱叔。

 此二人便是侯府赐予顾家,辅助顾家打理上下內务。侯府这般说,顾家便这般信,与人也这般说道。

 待其他武夫重新抬了官轿出了顾府,不等那顾⺟等人吩咐,钱叔便先一步上前关了府门,隔绝了外面人似有若无的窥探。

 吴妈则上前一步扶过沈晚,问过她所在厢房,便要将她扶回屋去。

 舂桃揪心的看着自家主子那苍⽩的脸庞,心里暗暗焦急也不知她家主子是不是受风着了凉,遂小步上前搀扶询问,却被那吴妈回头一个骇厉目光给冷不丁吓退了回去。

 吴妈扶着沈晚进了房,顾立轩不敢跟随过去,強自镇定的让几个仆役都散了去,便和顾⺟一道搀着酩酊大醉的顾⽗去了斜对面的厢房。

 顾府下人无不暗暗吃惊此二人的強势。

 沈晚犹如提线木偶般任由吴妈扶着进了卧房,而后坐在窗前小榻上,目光发直无半丝焦距。

 吴妈则上下左右的打扫收拾,颇为嫌弃的‮光扒‬了榻上原先的被褥,环伺一周后便找到盛放⾐物被褥的箱笼,打开翻找一番,便拿了新的被罩褥出来,重新铺好抚平。

 撤下淡青⾊帷帐,吴妈拿起藕粉⾊的替换上,左右打量一番已然焕然一新的榻,那从进来起便紧紧皱的眉这才似有些満意的舒展开来。

 “娘子,您这厢且稍歇着,待酉时左右奴婢再唤您起⾝,进些粥羹补品。”

 吴妈近前小心的扶过沈晚,不由分说的便将她扶到那新铺好的榻上躺下,然后手法练的给她周⾝捏按庒起来,直待见她苍⽩的面庞上终于回了些许⾎⾊,方停住。

 抖了薄被予她盖好,放了帷帐,而后吴妈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直待那脚步声愈行愈远了好一会,沈晚才微动了眉睫,缓缓睁了眼。

 勉強撑起⾝子,她僵硬着眸光在榻间打量一周,而后仓促闭了眸勉強庒住骤然腾起的发狂之意,待再睁眸时,神⾊已然趋于平静。

 很早之前她就明⽩,失控的情绪除了让自己愈发陷⼊绝境,将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她沈晚,从来不会做情绪的奴隶。

 目光径直定在帐角落系着的香囊上,她撑在⾝侧的手指动了动,微微蜷缩了下,便探过⾝子伸手取过。

 她应该感谢那吴妈仅换过帐,却未将此香囊一并换下。

 这是个用莲青⾊绸布做的半个掌心大小的四方形香囊,看起来平淡无奇,四角皆用针线细密的合,期间香味浅淡,似有杏香又似有兰香。

 仔细拢好帐,沈晚握了香囊又重新卧躺,侧耳听了房外隐约安静,方将那香囊小心凑在边,咬断了其中一角线头。

 大概扒出了半寸见方的口子,沈晚方动作一顿,捏了其中一角朝着掌心倒了倒,里头的些许晾⼲的‮瓣花‬窸窣的倒満了她的手掌心。

 众多‮瓣花‬中,那几些红⾊异常醒目。

 沈晚大概一扫,约莫有十几丝左右,也亏得之前大夫开了此药给她用于活⾎化瘀,用剩下的这些她没舍得扔,便放在众⼲花中做成了香囊。若是平常人家的年轻妇人怕会顾忌一些,可放在她这厢,之前因顾立轩的⾝子之故,她从来也没成想还能有子嗣,因而倒也无所顾忌,又想大夫言这蔵红花还有静心安神之效,遂做成香囊放于榻间。

 却从未想此间还能派的上用场。

 捏了其中两丝放⼊口中,沈晚慢慢咀嚼咽下,此刻面⾊竟是无比平静。

 剩下的⼲花重新放回香囊,又将香囊仔细放到里侧板的间隙中。

 扯好被子重新躺下,沈晚恢复之前的卧姿,这才闭了眸沉沉睡去。

 酉时刚过,吴妈就端了莲子银耳羹及红枣燕窝粥进了卧房,‮醒唤‬尚在沉睡的沈晚,令她起⾝进食。

 沈晚卧在榻间神⾊沉沉,不起⾝,周⾝隐约散发抗拒之意。

 吴妈沉了脸,道:“娘子是想要老奴回侯府秉了秦嬷嬷,让秦嬷嬷亲自来喂您不成?”

 沈晚只得咬牙起⾝。

 吴妈这才神⾊稍霁,端过茶⽔过来:“娘子先漱过口,一会进些补品,您这厢⾝子也能尽快利索些。”

 沈晚依言照做。

 吴妈端来红枣燕窝粥,目光略过碗里燕窝的成⾊,便轻描淡写道:“左右翻找了阖府上下,也就这么几两次等燕窝,委屈娘子先吃些⽇子。待过两⽇老奴回侯府,再秉了秦嬷嬷,央她赐下些上等补品,届时再拿给娘子好生补补⾝子。”

 沈晚闻言神⾊亦无波动,只握紧羹匙,垂低了眉眼慢慢吃着。

 直待沈晚将两碗补品都吃了⼲净,吴妈方満意的收了碗勺,出了卧房。

 刚一出厢房,便见那一直候在厢房外的舂桃,此刻正坐立难安的往里头探头探脑,几番咬牙似抬脚进去。吴妈见此便狠狠瞪她一眼,神⾊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舂桃浑⾝打了个哆嗦,瑟缩的朝边角挪了挪⾝子,似要远离那令人惊骇的侯府嬷嬷。

 吴妈将那空的碗勺递过去:“拿膳房里头去。”

 舂桃僵硬的接过,而后转⾝,几乎踉跄而逃。

 皱眉看着那趔趄而去的⾝影,吴妈心下琢磨,顾家娘子这贴⾝丫头,若再留在府上,怕是不太妥当了…

 晚些时候,顾立轩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房。

 吴妈安排他在临窗的小榻上就寝,顾立轩依言照做,自然不敢有丝毫异议。

 而吴妈则拒绝⼊住顾⺟给她安排的厢房,却是令人给她搬了被褥在顾立轩他们卧房之外席地铺上,便要睡在此处。

 顾⺟自然惊讶的要劝阻,吴妈却只轻描淡写的回应,这是侯府的规矩,单单这一句便噎得旁人说不得半句不来。

 仅一门之隔,房內的动静便瞒不得房外,因而那顾立轩纵然有満腔质问亦不敢对沈晚吐半个字,只僵着⾝子‮夜一‬到天明。

 沈晚強迫自己极力忽略窗边的那人,手攥被褥令自己⼊睡。也好在那人‮夜一‬未曾出声,否则她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发狂的冲他而去…

 如此过了三⽇。

 三⽇之后,吴妈借由顾府给侯府回礼之由回侯府见了秦嬷嬷,事无巨细的将顾府上的事情一一秉来。

 秦嬷嬷闻言也皱了眉,沉思半晌,方道:“顾家的下人的确再留不得。可若冒然全换,必然惹人眼目,还需再行斟酌一番。”

 吴妈道:“嬷嬷考虑极是。依老奴所见,最好先行将顾府上的那刘妈还有那□□桃的给远远打发了。刘妈常年伺候顾⺟,对其一言一行自然了然于心,长此以往难免让她看出什么端倪来;而那舂桃是顾家娘子的贴⾝丫头,情分非常,若老奴这厢还要拦着不让她靠近她家主子,只怕旁人会多有猜测,也是不美。”

 秦嬷嬷沉昑:“确是不妥。”继而又道:“你先回去,此间事便由我来办。”

 大概又过了两⽇。

 这⽇刘妈家里来信,说她的独子山上时出了意外,令她向主人家请辞一段时⽇,迅速归家。

 在吴妈的暗示下,顾⺟只得拿出刘妈的卖⾝契,借此时机放她自由⾝。

 刘妈给顾⺟磕了三个头,而后含泪而去。

 此事沈晚先前并没在意,直到五⽇之后,一所谓南的富商前来府上求娶舂桃,这方引起了她的警惕。

 “千里迢迢的,他自南至汴京来寻?南莫不是没甚好女儿家,非得他一家财万贯的富户,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行事?”沈晚冷笑,庒不信。

 短短不过十⽇功夫,在府上已待了十数年的刘妈家中突逢变故,不得不请辞远去归家,继而又有富商远道而来,特意求娶府上丫鬟。若此二者没甚关联,她自是不信。

 顾⺟眼神未看她,却是撇过脸看向门外:“商人重利,看重的自然是顾家如今的⾝份。那富商虽年岁略大些,可人瞧着儒雅也温厚,一眼见了舂桃便瞧上了,此番也是明媒正娶。虽是继室,可依舂桃这⾝份,也是⾼嫁了,想她一卖⾝丫头,能嫁与家境殷实人家做继室,已然是天大的福分了。”

 沈晚沉默不语。

 顾⺟也沉默了好一会,方似有深意的轻叹:“若福分都接不住的话,便只怕要接祸事了。”

 沈晚⾝侧的手慢慢蜷缩起来。

 好半会,她方从牙里挤出话来:“让舂桃来,待我问过她可否愿意。”

 舂桃是低着头进来的。

 沈晚一见她此刻模样,便知此事她已然知情。

 “舂桃。”沈晚开口,却未直接问她愿不愿,只问:“那人你可见过?”

 舂桃的声音略低,却从善如流的答道:“娘子,那人我是见过的。前两⽇出去买菜时,碰见过一回,瞧着是个面善的。”

 沈晚看向她:“你觉得他好?”

 舂桃咬了咬,而后咧笑了下又迅速收回:“比之我爹,却是好上许多。”

 沈晚却未有半分笑意,这一刹那竟是陡然一股酸涩直冲眼底。舂桃那爹…那是个狂嫖滥赌的烂人,但凡个男人与之相比,只怕都好上十倍不止。

 舂桃低眉垂眼,却于此刻恰见面前主子不住轻颤的手,不由怔了,印象中,几乎难见娘子这般情绪难抑的时候。

 她突然就想哭。却是用力眨了回去,待抬头时,已然一副轻快的模样:“娘子,说句不害臊的话,奴婢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谋划终⾝了。依奴婢的家世,也就堪堪配个小厮,如今得此机缘能嫁与殷实人家为,真是天降姻缘,奴婢当真是喜呢。”

 舂桃笑道:“所以娘子,奴婢是愿意的,真的愿意。”

 侯爷,我愿意…

 此情此景,那时那景,何等相似。

 却原来,她们均是⾝不由己。

 看着舂桃的笑,沈晚便哭了,她自认为已将情绪控制的很好,却于此刻崩了盘,伏⾝案上哭的浑⾝发颤,不能自己。

 舂桃迅速低了头,却是抬手频频拭泪。

 吴妈在沈晚后背不住抚着,面上略过不悦之⾊,嘴里却轻笑道:“瞧娘子,都喜坏了。但过于悲喜甚是伤⾝,还望娘子控制些,⾝子要紧,切莫自伤。”

 舂桃双膝一跪,俯⾝对着沈晚重重磕了头:“奴婢本该是沦落风尘的命数,命比草,可谁料今生又何其有幸碰到娘子,劳得娘子出手相救?自被娘子买下至今已三载,三载间,娘子未曾对奴婢骂过半句,打过半分,吃穿用度未曾苛待不说,还教奴婢读书识字,明理知事。此等大恩大德,奴婢几世牛马都唯恐报答不完,若此刻还累的娘子因此伤了⾝,那奴婢真是万死也难消此业障了。”

 又重重磕了个头,舂桃哽咽道:“娘子,奴婢…奴婢便要下去收拾了,此后,还请娘子多多保重…”

 “舂桃!”沈晚猛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中尚含泪,可眸光却异常坚忍:“你且记着,且记着,千万保重自己!你…定要好好的。”

 舂桃用力的点点头。

 沈晚便松开了手。

 舂桃落寞而去的⾝影,仿佛一道无法抹去的影,在沈晚心里深深的烙下,之后数年都未曾消融半分…  m.BA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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