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似蛇
祥云宮內,愁云惨淡。宮內主妃病倒,两位同居的贵嫔也齐齐病在榻上。全宮上下,都是哀容,不复往常的

声笑语。
德妃躺在锦榻上,眼神木然地盯着窗棱上的雕花。她的宮殿取自祥云満天,紫气东来之意。如今祥云还在,紫⾊已逝,空余怨气。
她所出的大皇子跪在⺟妃的榻前,悲痛地哭着“⺟妃,⺟后这是拿您开刀…”
“住口,她算哪门子的⺟后!”
“⺟妃,儿臣错了,您别生气。”大皇子赶紧改认错“儿臣不想叫,是那女人前两⽇把儿臣和皇弟们一起召齐,

着儿臣们叫的。”
“那毒妇,安敢如此…皇儿…是⺟妃无能,护不住你皇弟。”德妃咬牙切齿,连脖子处都梗出青筋。“⺟妃好恨哪,你皇弟才六岁啊…那恶妇司马昭之心,简直是丧心病狂…”
德妃死死地攥着大皇子的手,指甲掐进大皇子的⾁里。她哪能不明⽩皇后的意图,整个宮里就她生了两位皇子,位份最⾼。只要扳倒了自己,其余的妃嫔不⾜为惧。
大皇子痛得皱眉,比起⾝上的痛,心里的惶恐更让他害怕“⺟妃,她会不会对付儿臣…要不儿臣学二皇弟,出家当和尚算了。”
德妃惨⽩着脸,两行清泪不停地滚落,摇着头“来不及了,皇儿…”
她的双眼翻着,直愣愣地盯着顶上的幔帐“上一代皇室的悲剧,将会重演。皇儿可还记得你⽗皇是怎么登的基?”
大皇子⾝体抖了一抖,复燃起希望“⺟妃,儿臣是大皇子,⽗皇当年也是。”
“不一样,国师断言皇后所出的才会是帝星,你…和你⽗皇不一样。”
大皇子嘴

泛⽩,差点晕厥。“⺟妃…我们去求⽗皇。⺟妃,⽗皇会为我们做主的,皇弟和十一皇弟可是他的亲骨⾁啊!”
德妃凄然地笑起来,眼里的木然害怕转为怨恨“你⽗皇…那就是个废物,光会玩女人,什么都不顶事。他恐怕现在比你还害怕,害怕皇后一生下嫡子,他就要退位,说不定命都保不住。”
“⺟妃,⽗皇是一国之君,不可能会如此受人布摆,您莫不是危言耸听,在吓儿臣?”
“⺟妃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可恨自己现在才醒悟。要是早些看透,你皇弟就不用死了。”
大皇子到底年轻一些,带着少年人的气盛。见平⽇里风光无限的⺟妃变得如此,不由得恨声道:
“⺟妃,那儿臣还当什么大皇子。不如做个平头百姓,尚且能护住

儿…国师权利再大,不过是个臣子,儿臣就不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还能反抗不成?”
他还

再说,德妃一把捂住他的嘴,惊恐地四处张看“皇儿…隔墙有耳,要是被人听去了,传到国师的耳中,怕是…”
大皇子挣开她的手“怕什么,大不了一死…反正迟早都逃不过…”
后面那句话,他的声音明显低下去,带着悲恸。
德妃心如刀割,像被千万把尖刀齐齐刺进心窝一般,鲜⾎淋淋。对付一个乡野屠夫家的女子,她自是有千万种

毒的法子。但是对方是天降福星,背靠国师。她真要是动手,恐怕没弄死对方,就被国师给弄死了。
想到这里,她挣扎着爬起来,死死地抓着大皇子的双肩“皇儿,你答应⺟妃,不可以轻举妄动…国师在看着呢。”
“⺟妃…”大皇子被她语气惊到,吓得发抖。
“你答应⺟妃,快…快答应⺟妃…”
“⺟妃,儿臣答应您。”
得到皇儿的保证,德妃颓然地倒在榻上,连说了两个好字。她绝望地睁着眼,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小儿子已死,大儿子千万不能再有事。
“皇儿,你先回去吧,⺟妃乏了。”
大皇子帮她掖了一下锦被,听话地离开。
一息香后,德妃猛然坐起,唤来自己的宮女,去请各宮的主子来议事。
可是没过多久,宮女垂头丧气地回来,禀告说各宮的主子们不是托病就是称有事,没有一个愿意前来。
德妃无力地挥了一挥手,让宮女出去。宮女一离开,她整个人以⾁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人人要自保,哪里会在这个时候沾上祥云宮。她苦笑着,笑她们傻,笑着笑着,泪流満面。
她不过是个深宮妇人,按理说历朝历代,皇子们的事情皆由陛下亲自做主,后宮不能⼲涉。但她的好陛下,被一个乡野屠夫家的女人给拿捏得死死的,这都多少天没有召幸过后宮的妃嫔。
那人哪里指望得上,说不定等皇后诞下嫡子,他自己的死期都到了,哪里还会管皇子们的死活。
德妃空洞的眼睁着,她恨自己现在才看清楚。还不如惠妃聪明,早早把二皇子送到寺中,逃出一条命。
早前,她一直被

了眼。以为自己生的是大皇子,无论是上一代的规则,还是无嫡立长的千古法则,她的大皇子都应该是下一代帝王。
可笑的是,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
就算是当了皇帝又如何,不过是多一个像陛下一般只顾吃喝玩乐,不理朝政的傀儡罢了。
她唤自己的宮女进来,替她更⾐梳妆。既然请不动别人,那她亲自走一趟,点醒一下还在做梦姐妹们,要是再不拼力一争,等皇后慢刀子割⾁,她们一个都逃不掉。
与皇宮一墙之隔的国师府里,闪过一条黑影,落在一座⾼阁之上。
⾼阁中,一袭黑袍的男人

风而立,他宽大的袖摆像两只黑⾊的翅膀,振翅

飞。他如黑鸦一般站着,窥视着这天下的苍生。
黑影跪在男人的面前,低声禀报。
夜幕像一张大巨的黑幔,庒庒的乌云遮住月亮,连半颗星星都不见出来。黑袍男人与夜⾊融为一体,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蠢妇,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冷暗哑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的突兀森寒。
“大人,可要属下等出手?”
黑袍人一挥大袖,扫起一阵狂风,跪在地上的黑影像是倾刻间被冰封住一般,动弹不得。
“不用,蠢人有蠢人的好处,如此一来,倒是省了本座不少力气。”
黑影垂着头,牙齿冻得咯咯响。黑袍男子像是一无所觉般,转⾝下了⾼阁。他的脚步很轻,像羽⽑一般飘移下楼阶。但却发出清晰的声响,一声一声像是砸在人的心里,令人⽑骨悚然,浑⾝发⿇。
待黑袍人出了阁楼,他的面容才显出来,正是国师。
阁楼旁边的屋子里,国师夫人坐在靠榻上,瞧见他进来,忙起⾝相

。她战战兢兢的样子,令他皱起眉头。
姣月在他面前向来活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畏缩缩?
“姣月,过来。”国师像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物。
国师夫人的⾝子抖了一抖,虽是早有准备,但真的面对他还是忍不住害怕。怕到不敢再说一次自己不叫姣月。
犹记得初次被领到国师府,国师唤她姣月,她大着胆子纠正国师告知自己的真名字。那一刻,她永远都忘不掉。
国师的脸

寒得吓人,像要吃人一般掐着她的脖子,冰冷如来自炼狱一般的声音“听好,你就是姣月,如果不是,那就只能是死人。”
至那以后,每当国师再唤她姣月,她的⾝子都像筛糠一般。纵使再害怕,她也要硬着头⽪上前,接过国师手中的东西。待看清是什么物件,心头大震。
这东西竟是一方⽟印,上面刻着凤凰腾舞,翻过来,印底是四个大字:皇后之印。
此物是凤印!
国师夫人觉得触手处,烫得厉害。国师的眼睛微微一眯起,傲视睥睨。仿佛天下万物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无论是要什么,都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
“喜

吗?”
“喜

…姣月很喜

。”
他的嘴角轻扯,似笑非笑。国师夫人觉得,他的笑令人不寒而栗,比那天对她起了杀心时的表情还要恐怖。她知道自己这声喜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有人为她的喜

丢掉

命。
可是要是她说不喜

,那说不定送命的就是她自己。
她低头的视线中,是他黑底红面的靴子。红⾊的缎面

得似⾎,她仿佛能看到他脚踏之处,尸横遍野。
“喜

就好,只要你喜

,无论是什么,本座都能给你。”
“姣月…”国师夫人抖着

,终是把那句不愿咽下去,改成另一句话“多谢大人。”
国师有些満意她的回答,伸出清瘦的手,轻轻地摸抚着她的发,她的脸,她的眼鼻红

。他的手指很凉,凉到让她浑⾝起

⽪疙瘩。
过了半个时辰之久,他手移到她的领口处,两手拉着她的⾐襟“哗啦”一下撕开。
国师夫人腹內翻涌着,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想到这冰凉的手指摸遍她全⾝,她是既怕又恶心。
很快,她就被他剥光⾐物,丢在榻上。随即而来的是冰凉似蛇的手,在她的⾝上游走。她忍着尖叫,尽力把自己当个死人。
真到一个时辰后,那人终于摸够了,把手收回袖中,离开屋子。
丑时一刻,七王府內的芳年被人醒唤。
一睁眼,就见三喜立在

边“姐小,安总管命奴婢服侍你更⾐。”
“什么时辰了?”
“回姐小,丑时刚过。”
芳年睡着有些

糊 ,心里纳闷着,这个时候更⾐去哪里?
“安总管可有说要去哪里?”
三喜头摇,她是被玄青在外面喊起来的,安总管只吩咐让她侍候姐小起⾝,并未说要去哪里。
芳年蹙着眉,很快就明⽩今夜就是离开的时候。接下来她什么都没再问,任由三喜替她穿好⾐服,再简单梳洗一翻。
外面很冷,地上覆着一层⽩霜,在霜光中,能模糊地看见东西。她罩着一件银红的斗篷,帽子把头包得严严的。三喜收拾的⾐服都是厚冬⾐,装了一个箱子,箱子被玄青玄墨抬出去。
“安总管,现在就走吗?接我的人在哪里?”芳年问道。
“娘娘,王爷吩咐您一人离开,您跟老奴来。”
芳年心里有了数,叮嘱三喜几句,跟着他朝后门走去。后门那里,悄无声息地停着一辆黑⾊帐布的马车。
马车很宽敞,车內坐着的是十王妃,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裹在衾被中,睡得香甜。
“十弟妹,怎么是你?”
十王妃温柔地抚着孩子的脸,抬头轻轻一笑“我要出远门,来捎皇嫂一程。”
芳年听出她的话外之意,忆起前世,十王爷一家都不在京中。那么今天十王妃说出远门,应该就是去与十王爷汇合。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
十王妃见她多余的话都没有问一句,已知她猜出缘由。这七皇嫂是个聪明人,怪不得七皇兄愿意为她多心花思。
马车悄悄地驶在路上,黑车黑马,赶车的车夫也是一⾝的黑。行驶在夜里,并不觉得突兀。
车壁上的夜明珠发出晕⻩的光泽,温暖了她们的脸。
“他们睡得真香。”芳年感叹着。
十王妃怜爱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孩子不知愁滋味,还当是我要带他们出去玩。哪里知道是在逃命。好在十王爷一路留了人手,沿途都打点过,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覆巢之下无完卵,京中是非之地,早些离开也好。”
“谁说不是呢。”十王妃幽幽地叹一口气。
两人眼神

汇着,都晓得彼此心知肚明,宮里的新一轮杀屠已经开始。此时不走,怕会受到波及。
离别在即,千言万语,思绪纷杂,反而无话可说。
一路相顾无言,只听见车轱辘碾庒在石板上的声音,延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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