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司机老马将车开到租界,早已有人在路口等候。
天空放了晴, 下午三点钟的太

, 微微有些晒人。⽩⽟萝打开车门, 手边没带洋伞, 朝前挥了挥手,李家四兄弟连忙站成一排,他们⾝強马壮,刚好能遮出一小片

凉来。
刚才打的电话,除了通知老马开车外,顺便让老马叫上李家四兄弟。
章鸿泽留下的人里,还是有几个能用的。她要做事, 首先得先揽人。人到齐, 事才好办。今天做的事不必大费周折, 四个人就顶用了。
“我让你们盯的人呢?”
李大回道:“每天下午三点半,莫总管都会到烟馆来菗上一管。”
⽩⽟萝点点头,秀⽩修长的手搭在

上,软洋洋地说:“他人一出现, 就拿⿇布袋套起来。”
李氏四兄弟一愣, 接到老马电话的时候,以为少夫人又让他们跑腿去买什么香⽔。他们习惯了凶神恶煞那一套,刚被派到少夫人⾝边时,有种大材小用的落寞。老爷派他们保护少夫人,命令刚下完,老爷就病危了。少夫人回来没几天, 他们对少夫人的了解,仅限于香⽔与甜点。
忽然从少夫人嘴里听到以前老爷才会下达的吩咐,他们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
“带刀没?”
李家四兄弟更懵了,最后还是老马掏出把匕首“少夫人一说要逮莫总管,我就把刀带上了。”
树倒猢狲散,老爷一倒下,牛鬼蛇神全露出原型。等老爷死了,这几天的形势一摆出来,他们才知道,原来忠心耿耿的莫总管是章辜民的人,章辜民今天之所以敢如此嚣张地上章公馆“

宮”就是莫总管的功劳。
但事情尚未明朗,没有确切证据,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萝将匕首丢给李大,半开玩笑道:“还剩半个小时,你找个地方磨磨刀,磨得越锋利越好。”
李大拿着刀,

动得手都在抖,不敢相信地问:“少夫人,你是想…”
⽩⽟萝慵懒地往车边一靠,黑⾊的旗袍搭黑⾊的丝蕾遮额小礼帽,粉黛未施,光鲜动人。
“这些⽇子,难为你们了,快憋坏了吧,以前你们擅长做什么,以后就还是做什么。”她勾

一笑,掐

而立的模样,活脫脫就像画报上走下来的女郞。只是更神气些,透着被

到绝境的狠辣。
李家四兄弟既奋兴又感慨,奋兴他们终于有用武之地,他们受过老爷的恩,不愿意向章辜民屈服,现下好了,少夫人肯站出来,他们做起事来也就名正言顺了。
他们总以为少夫人和寻常女子没两样,虽然读过几年洋书,但毕竟是个没经过事的年轻小姑娘,哪里敢拿刀动

,而且他们知道老爷一直将少夫人当做掌上明珠宠爱,她被养得娇滴滴,更不可能沾染这些腌臜活。
却没想到,少夫人竟然有这种勇气。
老马适时出声提醒:“少夫人,莫总管做事滴⽔不漏,我们没有证据…”
⽩⽟萝挑起细长的柳眉“为何要有证据?”
老马一怔。是了,哪里需要什么证据,只要少夫人是章家大房的管事人,她想⼲什么,那就⼲什么。横竖不过是把天捅破,反正天已经快塌了,与其畏畏缩缩,不如放手搏一把。
少夫人上午在章辜民面前撂了接管大局的话,下午就来拿莫总管,行动狠准快,就连他这个跟在老爷⾝边多年的人都不由地感慨,少夫人这步棋,走的好。
他们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来了目标,李家四兄弟不动声⾊地将人逮住,莫总管也不怕,一见是他们,笑脸嘻嘻“怎么,太太要见我?”
刚说完,就被塞住嘴套进⿇布袋。
大街上不好直接动手,选了个巷子,安静僻静,不怕人听见。
⿇布袋一拿开,莫总管望见跟前的人,先是吓一跳,随即镇定下来,他嘴里的东西已经吐出来,笑道:“原来不是太太要见我,是少夫人想见我。”
他仗着自己背后有章辜民撑

,而⽩⽟萝又是个年轻小姑娘,就算知道他在商会里动的手脚,也不敢对他怎么样。顶多就是大骂他一顿过过嘴瘾,又或是劝他可怜她们婆媳。
章家的这个小儿媳他知道,被宠坏了,宠得娇生惯养,和她婆婆一样娇矜,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
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说话都冲着老马说:“你们要想查账,就到商会里来,别在这说事,绑着我算什么呀。”
话音刚落,听到温柔似⽔的声音,娇娇软软,像唱歌似的“李大,将他手指剁下来,凑齐十

,拿个好看的珠宝盒装起来,送到章辜民那。”
莫总管僵住,回过神他的手指已经被剁掉一

,李大动作⼲净利落,唰唰切⽩菜一样。
巷子里响起凄厉的叫声。
莫总管⾎⾁模糊倒在地上,全⾝挛痉,太

⽳突突暴起,痛得说不出话。
怎么会…
一个年轻小姑娘怎么敢…
⽩⽟萝动作优雅地蹲下⾝,隔着手套,施舍地捏住他的下巴“阿公来不及清理的门户,我替他清理,你在阿公⾝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自己说,想怎么死?”
莫总管吓得浑⾝直哆嗦,吃到了苦头,他这时方才察觉到形势的严峻。大巨的痛楚使得他说话含糊不清:“少夫人…求求你…”
⽩⽟萝不耐烦地收回手,嫌弃地褪下丝蕾手套丢掉,右手随意鞠了鞠耳垂的小卷发,吩咐:“听闻莫总管平时最喜

在羡河边钓鱼,李大,你恭敬些,将莫总管绑结实点,往河里丢的时候,挑鱼多的地方扔。”
李氏四兄弟怀揣着一颗奋兴的心应下:“是,一切谨遵少夫人吩咐。”
⽩⽟萝轻声哼着英文安眠曲往外去,嘲


暗的巷尾,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一只老鼠从面前溜过去。
老马吓一大跳,看清楚了,笑道:“原来是只耗子。”他往前开路“少夫人小心脚下,仔细别弄脏了鞋。”
⽩⽟萝停下脚步。
她没有继续向前,而是缓缓转过⾝,一步步朝角落被掩住的垃圾堆走去。
老马好奇出声:“少夫人?”
⽩⽟萝朝后晃了晃手,示意他不必跟过来,她饶有趣兴地盯着角落里的人影,逗小猫小狗似的语气:“出来吧,别躲了,我早就看到你了。”
少年略显稚气的清亮声线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
⽩⽟萝继续往前,一步步,⾼跟鞋的声音清脆响亮,像是踩在人心上一样。
她拨开破烂的竹栅,墙角边蹲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虽然⾐着破烂,但看得出是富贵料子。⾝形很⾼,又瘦又⽩,蜷缩一团,像受惊的小

猫。
她居⾼临下地打量他,他不敢抬头,一双眼紧张地盯着地上的泥泞坑。
⽩⽟萝看了一会,随即从手袋里拾出一块银元“伸出手。”
少年咽了咽,颤抖地将手摆出去,问:“你…你不会是也要剁…剁我手吧…”
话刚说完,⼊目一张惊

的美人面,少年下意识屏住呼昅。
刚才隔着

隙没瞧看出,只来得及看到她窈窕的背影,如今看清全貌,脑海里⾎淋淋的画面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全是佳人笑靥。
她长得可真好看。
⽩⽟萝将银元放到他手心“小乞丐,你放心,我没有剁人手的爱好,拿这个吃点好的。”
少年呆住。
这是他从前天起沦为乞丐后,第一次受到别人的恩惠。
他盯着手里的银元,嘴里吐出一句:“我不是小乞丐。”
⽩⽟萝直起细软的

,转⾝往外去,对他的话并不感趣兴。
少年呼昅急促,只用了两秒的功夫,就做了决定,他冲出去,在她刚迈开步子的时候,一把抱住她的脚:“你缺打手吗,我特能打架。”
不远处的老马和李氏四兄弟作势就要上前,⽩⽟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她站定几秒,敛起眸中溢出的笑意,回⾝假装惊讶地说:“就你这⾝板,给我做仆人还差不多。”
少年望渴地盯着她:“做仆人也行,只要你能收留我。”
她一双风流蕴藉的丹凤眼,犹似一泓清⽔,⽔下蔵了刀,埋了花,眼波流转间,是刀还是花,全凭她心情。
顷刻。
⽩⽟萝伸出手自少年的面庞抚过,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傅抱青。”
她细细琢磨,

间浅笑“傅?倒和南京那位大人物一个姓。他家小公子,似乎和你一般岁数。”
少年心慌地低眉垂目“恰好一个姓罢了,我是儿孤,没有⽗亲。”
她没有继续往下问,踢开他抱住自己的手,轻飘飘丢下一句:“一年十个大洋,包吃包住,长工制。”
少年眉开眼笑,赶忙追上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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