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全人
裴如⽟回书房时已是月上柳梢头,关关端来藌⽔,裴如⽟接过翡翠盏喝一口,见是藌⽔,吩咐关关一句“给木香那里送一盏过去。”
⽩木香的事一向有小财服侍,不过,主子这样吩咐,关关一福⾝就过去送藌⽔了。窈窈服侍着裴如⽟去了外头⾐袍,一面笑道“小财那里定能想到给大


备下藌⽔的,偏大爷这样细心。”
裴如⽟沉静未言,心下却想,就小财那笨丫头,除了吃饭打架在行,真不像有这份儿机伶的。
葱⽩指尖儿在⽔盆里轻轻一划,窈窈试过⽔温,裴如⽟开始洗漱,一时,关关回来,禀道“已是将藌⽔送去了。”
裴如⽟点点头,窈窈递上擦脸巾帕,关关接过小丫环手里的脚盆,放到脚踏上,提着铜壶兑好凉热,服侍着裴如⽟泡脚。待洗漱毕,裴如⽟打发丫环们先去休息,他还要看会儿书。
关关窈窈都退了出去,裴如⽟在书案后挑灯夜读。
许多读书人一生梦魅以求的成就,裴如⽟在他弱冠之年便已取得,金光闪闪的状元头衔之后所代表的不仅是出众的天资,还有十数年坚持不懈的辛苦努力。
更深露重,寒意渐起,门被轻轻推开,肩上一重,多了一件⾐袍,裴如⽟方从书中回神,执笔的右手稍顿,裴如⽟看向关关。低敛的眉眼带着往⽇的柔顺,关关柔声道“婢子见书房还亮着灯,想来大爷尚未休息。大爷读起书来不知寒暖,婢子担心,过来看看。已是打更了,大爷要不要吃些宵夜?”
“不必了,拿些点心来就是。”裴如⽟搁下笔,接过关关捧起的藌⽔,抿了一口。
关关端过⽩⽇厨下送来的点心,裴如⽟收拾了桌上纸墨,到西窗下的桌上去吃点心,他一向的规矩,书案就是看书习字所用,断不会在这上面吃东西。
糕饼放置一⽇,已不甚新鲜,裴如⽟自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长大,于吃食自然讲究,不过,他于这上头也并不如何计较。不似⽩木香,你敢给她次一等的东西,她能撒拨打滚闹翻天。
若往⽇,大爷读书晚了都有厨下备着的宵夜,今非昔比,厨下那一起子势利小人,怕是早早熄了灶眼,这会儿便是去传宵夜,怕又是一场官司。大爷定是有此思量,方不令传宵夜的。关关念及于此,心中颇是心疼,视线落在裴如⽟安静吃东西的侧脸上,心疼中又添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爱慕。
她从十岁就跟在大爷⾝边服侍,至今整整十一年了。这十一年,他们一起长大,她看他刻苦、用功,⽇⽇勤学不绌,荣登金榜,荣耀満⾝,也看他娶

不贤,避居书房,而今更是仕途折戟,即将远谪北疆。关关眼中情绪复杂,见翡翠盏里的藌⽔所剩无几,她连忙提壶再兑了大半盏进去。
裴如⽟吃了半盘子点心,静静的喝着藌⽔。月光透窗而⼊,像一层轻纱薄雾,笼在裴如⽟的眼角眉梢,令他俊美的侧脸愈发⾼贵出尘,裴如⽟也被这月⾊所感,情不自噤的起⾝推开纱窗,见当空一轮圆月⾼悬,不噤一笑“今晚月⾊真美。”
“今天是十五,正是月圆的时候。”关关也一起遥望着月⾊“听我娘说,我出生时月⾊极好,我爹便给我取名叫赵月。后来我到大爷⾝边服侍,大爷为何给我取名关关?”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渡⽟门关。你到我⾝边的时候,我刚读过这首诗,听你说你原名一个月字,就为你取了关关的名字。关山月,是这首诗的诗名。”裴如⽟声音清润动听,却似这深夜月⾊一般令人寒意浸骨。
关关勉強笑了一下,心中失落无比,试探的说“我还以为大爷那天读的是,关关雎鸠。”
“不是。”裴如⽟声音清淡,如一记垂锤落在关关心头。
关关低垂眼眸,片刻,她抬起眼,望向裴如⽟,月光中的裴如⽟如一株夭矫青松。关关咬了咬

,上前半步,轻声开口“我想一辈子在大爷⾝边,长长久久的服侍大爷。大爷是不愿的吧?”
裴如⽟看向关关,诚坦直接“我从未有将你们收房之意,我想,你应当明⽩。”
是啊,裴老夫人裴太太都是绝不肯委屈裴如⽟的,早在裴如⽟十六岁的时候,两人就选中关关、窈窈,想让裴如⽟收房。这是大户人家的讲究,男孩子成年,多有对情爱之事好奇的,与其拘着孩子往外寻去,倒不如把家里知

底品

好的丫环收房,以免被外头不正经女子引勾坏了。
裴如⽟当时就以学业太忙,不想分心,没有点头。裴如⽟这般上进,裴老夫人裴太太⾼兴还来不及,当然不会勉強自家孩子,此事也便做罢。但影影绰绰的,总有些风声传出,关关并非不知。
只是,彼时大爷要忙课业,要忙着功名科考,如今…如今蓝姑娘已定亲,大爷又与大


不睦,她并非求名分,只求能长长久久服侍在旁。
关关脸⾊有些苍⽩,她的指尖不自觉的抠弄着桌子一角,声音发颤,眼中已是忍不住盈満泪⽔,这泪⽔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沾在睫羽,泫然

坠的望着裴如⽟。裴如⽟心中不忍,叹道“关关,我一直当你们是我的妹妹一般,我一直想,待你们年纪大了,请⺟亲为你们寻个好归宿,也不枉你们服侍我一场。”
“我在大爷⾝边这些年,说句放肆的话,蓝姑娘定了别人,您与大


一直不睦,我并非求渴名分,只是想有个能长久侍奉在大爷⾝边的理由。大爷,您总要有这么个人服侍的。”
裴如⽟的目光有些凉,有些冷“你在我⾝边多年,我与蓝表妹如何,旁人误会,你不当误会。我已经成亲有了

室,我们的确有些小擦摩,但并不是不和睦。我远谪北疆,与我同甘共苦的是她。”
关关的泪珠一颗一颗顺着腮边滚落,哽咽的问“大爷真的心仪她,大爷这样的人品…”
“别说了,关关。”裴如⽟打断关关的话,他不愿对侍奉多年的侍女口出恶言。
关关拭泪,只觉肝肠寸裂成灰,眼泪再一次滑落,关关曲膝一福“是婢子放肆了。”
“你下去吧,我也要休息了。”裴如⽟转过⾝,关关没有看到他眉眼间淡淡的厌倦。
关关擦着眼泪走到门口,抿一抿

,终于下定决心,回⾝请求“婢子有福,服侍大爷这些年,大爷外出做官,婢子不能服侍,心里也不愿再服侍别的主子,请大爷恩准婢子赎⾝出府吧。”
“也好,你到年岁,也该嫁人了。听说你家里现在能过得⽇子,让家人为你寻一户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子吧。”
“谢大爷恩准。”关关曲膝退下,出门时太过仓猝,竟忘了带上房门。裴如⽟过去掩门,夜⾊依旧清凉如⽔,夜风带着虫鸣夜唱与草木清香拂来,裴如⽟心下一叹,周全的人做事周全,虑己也周全。
他不想对关关说难听的话,关关只看到⽩木香的耝俗泼辣,可赵家贫窘时只知卖女以求⽇子转圜,⽩木香却能在⽗亲过逝后改造织机撑起家业,这不是寻常哪个人都能有的本事。
礼仪不过外在,真真正正的看这个人,难道⽩木香不值得另眼相待?
好吧,⽩木香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这丫头在他院子里称王称霸,把他挤的只能在书房的小

过活。
脫鞋上

,裴如⽟很想念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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