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北方老家，锅底一般油黑油黑的土地上，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酒香。北方人爱酒，如同爱各自的庄稼。在北方，一个人如果能一口气喝完三斤⽩⼲，大伙都会暗地里翘起大拇指。而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如果酒量不行，那他就会很窝囊。别人不说话，他就先矮了三分，大伙管这种人叫老面。
在我班驳的记忆里，四木就常被人老面老面的喊。四木个头不⾼，⻩褐⾊的脸上泛出几分病态来，四木的眼总象蒙了一层尘土似的没有活力，四木走起路来庇颠庇颠的摇摆，一阵风就能飘起来似的没个男人相。四木平⽇很少喝酒，即使过年的时候，他也很少去沾酒。
四木很老面，但四木的女人却很
人。四木的女人叫“黑舂”四木是早些年在外面跟人做学徒的时候才认识她的。后来四木回老家，黑舂就跟着来了。至于黑舂怎么会看上四木，大伙就不知道了。反正四木找了俏女人，大伙都瞅着眼谗。黑舂是黑，但黑舂的脸却很滋润，一双大眼睛能蔵出几弯⽔塘来。黑舂走起路来
脯
得⾼⾼的，上下一颤一颤的叫人眼花。如果说黑舂的脯象一对羔羊般温顺可人，那黑舂的脾气则正如炉底的火苗子，急起来狮子似的没遮没拦。前年夏天，黑舂在河边洗⾐服，⾝子一前一后节律
的摆动，她⽩⽩的一段
，一晃一晃的投进二柱的眼。二柱站定了脚跟瞅了又瞅，哈拉子打
了前⾐襟。黑舂借着河⽔瞧见二柱狗急一样不怀好意的眼，回过头来冲二柱吼了一嗓子：“你丫有种过来摸啊，大老爷们别老站那么远啊。”说着话抓起半块砖头箭一般的打了出去——二柱躺在
上两个月没能出门。邻近三里八村的一下子都晓得了黑舂的厉害。壮年小伙子，结了婚的大老爷们见了黑舂照旧眼谗得滴⾎，一边絮叨着四木那么面的人，命怎么比自己好，一边悻悻的走开。
尽管二柱被黑舂狠打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但还是有人敢打黑舂的主意，这个人就是⿇七。⿇七，一脸的黑⿇子⻩⾖般大小。⾼大威猛，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让人发晕。⿇七在黑道上混过不少年，七年大牢出来后，扛起了猎
在庄户一带转悠。⿇七的从没有虚发过，只要一听到响，⿇七准要拎兔子回来了。⿇七不贪嘴，时不时把打来的野味非分一些给乡亲们。⿇七总是先敲了人家的门，等别人接过东西，他既转⾝离开。大伙一开始对他的礼物都很为难，生怕⽇后惹出什么⿇烦来。可⽇子久了，一切都太
东升西落似的正常，大伙时不时有人会说⿇七变了。隆冬时节，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场雪。⿇七又放了一
，⿇七一手拎着兔子的两条后腿，一手拍打四木家的门环。开门的是黑舂，黑舂的脯在冷风里依旧得⾼⾼的，象是过年时供桌上的两个大馒头。黑舂的头发垂下一绺来掩住她秋⽔一般流情的眼。黑舂的对襟大红袄把她的⾝段显得垂柳一般摇曳生姿。雪花落在黑舂的脸上，旋即化为⽔，顺着她的眼颊，她的鼻梁，她的下巴一股一股向下流淌。⿇七的手僵在空中，手上的兔子重重的砸进了雪地里，殷红的⾎融化了好大的一片雪。“七哥，外面雪大，还是进来坐吧！”
⿇七第一次送了礼物留在别人家里，黑舂把灯
子拨得亮満了整个屋子。那一晚，⿇七一个人拨⽪，一个人劈⾁，一个人烧⽔，香噴噴的气味盈満了一屋子。黑舂坐正座，⿇七对座，四木陪坐。⿇七一口气喝完三斤⽩⼲，大硕的兔子削去大半。四木喝了一碗说是头晕，只好作罢。黑舂是女人家，⿇七说不必喝了，只管陪着吃。接下来⿇七又连喝了三斤⽩⼲，⿇七的话开始多起来：“四木，你小子也算是个男人，陪我喝。”
“七哥，你不是不知道，我不能喝，大伙喊我老面，我啥都认了。”
“啥，你***也太窝囊了，黑舂是个好女人，跟你过⽇子算是蹋糟她了。前些年我⿇七在外面走，啥女人没见过，都比不上黑舂人慡快，四木，你他妈要是男人，找个时间咱比试比试，你能把我⿇七喝倒，黑舂接着跟你过，要不然，这黑舂就是我的人了。”⿇七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去拉黑舂。
“七哥，你这话可好说不好听啊，黑舂跟着我也好几年了，大伙都知道啊。”
“⽇他娘，我就看中黑舂了，咋的，你说个时间，要不答应，我现在就带她走。”
黑舂突然站起⾝子，拉过酒瓶，満上一碗酒，举到嘴边，瞪圆了双眼发话了：“七哥，你也是走过来的人，咱说话可别当庇放，我黑舂和你喝咋样，要是行的话，你发个誓出来来。”
“哦，行就行，我⿇七如果反悔天打雷劈。”⿇七的酒劲醒了一半。
“我也不趁人之危，腊月初八，李家沟酒庄见。”黑舂说话投地有声，四木两眼红若灯笼。
时光比飘落的雪都快，眨眼就是初八，李家沟酒庄，人山人海。大伙怀着万千情结来看这百年不遇的“赛酒会”一向被人唤作老面的四木，这阵子却抢在了前头，要和⿇七一决⾼下。很快又被黑舂一把拽到⾝后。乡亲们望着花一般的黑舂，心想着很快就要沦为⿇七的女人，泪⽔汩汩的流淌，心儿鼓点一般狂跳不止…
⿇七喝到十三碗的时候，手开始哆嗦，厚厚的耝瓷大碗“咣啷”一声碎成八瓣。
黑舂第十七碗的时候，口吐鲜⾎，不省人事。
黑舂的祖上——酿酒世家。祖⽗与人赌酒，壮年⼊土。四木随黑舂爹学艺六年，是不是老面，酒量如何，黑舂最知道。 m.BamXs.Ｃ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