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不要钱
1990年的初舂,我在衢州的队部里,担任工程兵大队部文书,文书也兼着厨房买菜的活。每天要从队部营房赶三里路到城里菜场。
有个下午,我骑了自行车到菜场,买第二天早餐的酱菜。从菜场转了出来后,已是近五点钟了。太

往西边落去,寒意起来。我踩着自行车从菜场附近的一个街角拐过,忽然就有一股浓香钻进我的鼻里。我噤不住这香味的

惑,停下车来。这香味来自街边的一个小餐馆,餐馆门外边立着一个半人⾼的铁桶炉子,红火的炉上架着口大铁锅,煮着一锅子的红烧牛⾁,泊泊响着翻腾着热气。我的肚子竟就咕咕作响起来。我咽了口⽔,走到店里面坐下,让老板盛来了碗红烧牛⾁和⽩米饭,大口吃起来。
这时候,我看见店外面有个中年人,站在炉边,眼巴巴望着锅里热气腾腾。是个山里人吧,穿着一件洗得发⽩的有几块补丁的蓝卡其中山装。一手握住一

比他⾝还⾼的杉木冲担,上头

绕着⿇绳,垂落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菜场里每天都会有几个这样的山民,从十几里的山里担着耝柴来卖。
中年人忽一眼瞥见我在望他,慌忙收回眼光,移动着脚步走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迟疑一会,还是鼓起勇气走进店里。
“老板,我要碗米饭。”中年人把冲担放置到墙角边,发出的声音是怯怯的。
老板把一海碗米饭端到他面前,等着他点其他的菜。中年人却从上⾐口袋里摸出两⽑钱递过去“我就吃一碗米饭。”他的声音更低了。
老板打量了他一眼,接了钱,也没说什么,顾自忙去。
中年人埋着头,扒了一口饭到嘴里咀嚼。店里散坐着一些客人,他们的面前摆放着飘香的牛⾁和其它的菜肴,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说话,嘴巴里噴出团团热气。
中年人忽然站起⾝,捧着碗饭,走到老板面前,他的嘴里咕哝着:“给我加点卤。”
老板一时不明⽩他的意思,大声问:“什么?”
中年人脸涨得通红,他拿眼睛瞟了眼火炉上的牛⾁,说:“卤不要钱吧?”
老板惊了一下,随后就走到炉边,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红油油的牛⾁卤,加到中年人的碗里。
中年人重又坐到桌前,深昅一口气,两只耝糙的大手

叉


几下,拿起筷子到碗里搅拌一阵,下趴个头,急快地吃起来。他吃饭时是一副虔诚且紧张的样子,眼睛几乎不转动,腮边的肌⾁凸涨有力,似在咬着大块的⾁。有饭粒掉桌上,他一手捏住就塞嘴里。一碗饭下去,才见他渐渐缓过神来。他的头发杂

,粘着几颗草屑。鼻子上也冒出了汗来。呆坐一会,他向老板讨了开⽔,冲到海碗里,上面浮起几圈油丝。他吹冷了开⽔,端起来,听见喉节咕咕响动,⽔全到了肚里。
这时候,中年人就站起来,拿起冲担,跨出了店门。他的⾝影慢慢融⼊了城市的人流中,融⼊了慢慢包围过来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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