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等到所有杂事告一段落,月已至中天,茵樱反倒累到睡不着觉,她走出房间,在凄冷的月⾊下散步。
听从师⽗的遗命来到楚家庄一待就是半年,她好久没有抬头欣赏皎洁的明月。
茵樱随意在阶梯上坐下,暖呼呼的脸颊靠着因天凉而显得冻人的石雕扶手。
过去师⽗总爱用哀伤、疼惜的眼光看她,只因她上头三个师兄姊,不是病死就是死于非命,让师⽗⽩发人送黑发人,伤心又害怕,所以师⽗对她并没有什么远大的期望,只希望她别涉⾜江湖,能嫁个有情郞,安安稳稳的活到天年。
基于这个理由,师⽗在病危之际告诉她,已经将她的未来托付给她师姊的相公,也就是楚家庄庄主楚朔望,要她在楚家庄內学习怎么打理一个家,希望楚朔望也能替她找个不嫌弃她生
耝鲁的丈夫,因此她千里迢迢来到楚家庄,为了完成师⽗最后的愿望,她不得不认命的待在楚家,供人使唤。
这就是她为什么会沦落到楚家庄当一个小婢女的前因后果,一想到师⽗的遗命难违,她还得在楚家待上好几个月,她就脚软。
得想想办法啊,再这样劳累的做下去,她真的会步上师兄姊的后尘,死因是做太多事了,这种死法她可不要。
再不然,离开奉天城?只是一想到留在楚家是师⽗她老人家的遗命,她就无法洒脫走人。
茵樱低声哀鸣,小手不自觉的抚着放着师⽗遗骨的
际。师⽗啊,您老人家的命令害惨您最后一个宝贝徒弟了。
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脫离这种命苦的生活,还她无忧无虑的未来?她可不想真的在楚家待上一生一世。
“茵樱。”
“什么?还有什么事我忘了做?”茵樱马上跳了起来,担心自己什么事情又忘了做,要被骂得狗⾎淋头。
一双男人的大手按下她躁动的⾝子,语气柔和的安抚她“没事,茵樱。”
茵樱松了一口气,拍拍
口,惊魂未定的说:“我还以为又要被总管骂了。”
她冲着来人笑开,只有楚弦月能看到她真心的笑容,其他人想都别想。
“小太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房休息?”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了,只有她这个想不到办法离开楚家的苦命人才会在外面游
。
“睡不着,一出来散步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近看才发现是妳这个忙碌的小丫头,竟然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赏月。”
他为了明天⻩昏的约会在烦恼,走到这看见茵樱坐在阶梯上发呆,那孤单的⾝影与他心中的烦
起了共鸣,他没有多想就走到她⾝后叫唤她,一唤她,他便知道这个小人儿一样有着心事,只是被忙碌的生活和她天
的乐观掩盖过去,直到夜深人静之时才表现出来。
茵樱不好意思的低语:“我只是歇一下,真的只有一下。”她真的不是故意偷懒,小太爷可不要通风报信,害她完成不了师⽗的遗命。
“妳不用急着跟我解释。这么晚了,早该是妳休息的时候。”
小小心思被他说中,茵樱红了双颊。“小太爷,你需要什么?茵樱马上去准备。”
“不用⿇烦了,坐下吧。”楚弦月凝视那双灵动的双眸好一会儿“茵樱,妳进楚家庄多久了?”她怎么还可以看起来这般快乐的模样?
“差不多半年了。”茵樱说。
“从早忙到晚,不会不満吗?”
在楚家庄內什么人都可以使唤她,大到他们这些主子,小到扫地的奴仆,她可以说比个普通婢女还要忙,恶毒一点,就是比庄內的每一个人都还要不如,真不知道楚朔望是真想
她不要做了,老实成为楚家庄贵客,还是变相的在
待她?
茵樱点点头,她对如今的待遇不无埋怨。
虽然留在楚家庄是师⽗的命令,但她没有要求这么悲惨的下场啊。
“哪里不満?”
茵樱扳起手指细数着“像总管和管事不让我觉睡的时候啊,楚朔望瞪人的时候啊,楚君隐冻人的时候啊,楚洛珣骂人的时候啊,还有你从背后吓我的时候。”她有太多不満要说了,只是在她眼前的好歹也是个主子,所以她保留不少。
“那为什么妳看起来还満⾼兴的样子?”
茵樱点点头“师⽗说:做事情要乐在其中。”为了师⽗,她龙潭虎⽳都能闯,在楚家庄累个半死算什么。
但…话是这样说没错,她还是希望能轻松一点。
“茵樱是好孩子。”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对啊,对啊,我是天底下最乖的好孩子,我自己也这么认为。小太爷,你好厉害,竟然看得出来我的本
。”
对茵樱的自夸自得,楚弦月不由得失笑“妳这种没大没小的个
,真亏妳在分际分明的楚家庄待得下去。”
“待不下去也得待,不过楚家庄的人真的都好严肃喔,一点玩笑都不能开,甚至我出了一点小错,就像犯了什么天规一样,他们的尖叫声都可以叫聋我的耳朵了。”她厌烦的掏掏耳。
她的抱怨,像小孩子讨不到糖吃的不悦,可爱又可怜。
楚弦月没有对她的处境多加评语,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他哪有空闲同情她,他的烦恼可比她的要难解决。
茵樱瞥他一眼,小太爷这个人冷冷淡淡的,有时候可以一天不说话,也不理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这时候会找她说话,表示他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
他不说话,她可不可以试着说点话,为自己感动到想以⾝相许的心情做点努力?
茵樱没有多想后果的开始自言自语“小太爷,今天的月亮很美,虽然只有半边月,却是清亮澄澈,好想坐在上面往下看,那一定是很
的事。”
一说完,她就暗骂自己呆,每天的月亮不都同一个,哪有什么差别,况且人
本就上不去!
算了,凭她不像姑娘家的个
想嫁给小太爷是难如登天,他们两人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不用硬兜在一起才不伤她的脑筋,光想着要怎么完成师⽗的遗命离开楚家就已经够她烦恼的,如果再想嫁给小太爷,她一定会被楚朔望
累到死。
没察觉茵樱爱慕的心思,楚弦月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明天傍晚的约会。
多年前,因为⺟亲再嫁,他与楚家的死对头奉家当家奉齐天成为兄弟,这一次他回到奉天城,奉齐天便直接来函要求他离开楚家,回到奉家与亲生⺟亲团聚,他多次拒绝这项请求,奉齐天却不肯死心,
着他非得见上一面把话说清楚不可。
⾎缘、亲情将他紧紧捆绑,他苦无良计脫⾝,而眼前这个小人儿却活力十⾜,在苦恼的他面前走来晃去,害得他好生嫉妒她的乐天,想知道她如何做到这么快乐。
这股冲动不断催促着,他追问出口“茵樱,喜
楚家庄吗?”
茵樱点点头“喜
,虽然我想离开想到快疯了。”
他挑眉,奇怪她的回答,她之前还在抱怨连连,怎么这时就能开口说喜
?
“不満与喜
不会冲突吗?”
“不会啊。”这对她
本是两回事“不満是因为我要做太多事,又碍于师⽗的命令不能走人,你们这些尊贵的大爷可不好伺候呢,一不小心就要挨骂。喜
是因为在楚家庄我不会饿肚子,也不用挣钱养自己,而且在这里我也
了好多朋友,⽇子过得比只有我跟师⽗时热闹多了。”
茵樱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虽然大家拚命的使唤她做事,出了错就骂她,有时还动手动脚的,但有好吃好玩的却也总会替她留下一份,在她有问题时替她解惑,万分不想见她苦恼难过的神⾊。
楚弦月赞赏的微笑“今天的月亮很漂亮。”
“啊?”这不是跟她刚刚说的一样?想不到小太爷也有不太聪明的时候,这一点跟她満像的呢。
茵樱顿时觉得与楚弦月更亲近了,不再有遥不可及的错觉。
“小太爷,你很喜
月亮吧?”照她听到的传言和今天他望着月亮的专注表情,她不得不这样认为。
喜
月亮吗?楚弦月问着自己,他常因为睡不着,所以不由自主的会在晚上时分四处闲晃,走着走着,就注意到天上那轮明月,常常望着它,看着看着,好像真有那么一点喜
。
“茵樱,妳喜
月亮吗?”
“喜
。”
她的回答总是那么快、那么笃定,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她困扰。
楚弦月怀疑的觑着她,茵樱若不是个极单纯的人,就是个心机深重的有心人,她是哪一种?希望她不是有所图的那个。
“有没有妳讨厌的事物?”
“有啊。”说到这,她再也忍不住満腔怒怨的倾怈而出“我最讨厌在冬天里碰⽔,我的手都要冻裂了,很痛呢。还有点灯的时候,灯笼挂在上面,害我老是觉得自己很矮。还有梳头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梳包包头?我不喜
啊,可是跟总管抱怨,他竟然跟我说不喜
就滚出去,讨厌,我只是抱怨一下,有严重到需要赶我走的地步吗?还有楚朔望动不动就威胁我,不让我完成师⽗的遗命,我又没有得罪他,他⼲嘛那么小气!还有…”
娇脆的声音充満感情,听她说话是种享受,楚弦月默默欣赏她生动活泼的表情,心中的烦恼不知不觉被抛诸脑后。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直到天⾊微亮,下人一一起
,又响起叫唤茵樱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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