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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冬心先生的两幅画像
  扬州八怪之一的金农,其秃笔“漆书”格超板桥“六分半书”之上,一新耳目;“年五十有三始学作画,涉笔便古,脫尽画家之习”自成一家。然而,冬心先生的两幅画像,却更令人深思。

 第一幅画像,是冬心弟子罗聘的《蕉午睡图》。画上的冬心先生,‮大硕‬的脑袋后梳了一极细的辫子,模样笨拙,神态平和,瞌睡于蕉荫之下,似已入物我两忘之境。画风极似今人的新文人画。金冬心自题曰:“诗弟子广陵罗聘,近工写真,用宋人白描笔法,画老夫午睡小影于蕉林间,因制四言,自为之赞云:先生瞌睡,睡着何妨。长安卿相,不来此乡。绿天如幕,举体清凉。世间同梦,唯有蒙庄。”他对弟子的这幅画,对自己的形象,显然是极为満意的。

 另一幅画像,是一则故事。一曰,盐商宴客于平山堂,席间行“飞红”令助兴。各人说一、两句古人诗词,要有“飞、红”二字,或明嵌,或暗蔵均可。及至主人,苦思不得,信口曰:“柳絮飞来片片红”宾客哗然,齐说‮白雪‬的“柳絮”和“片片红”纯属风牛马之类,便要罚酒。这时,冬心先生徐徐言道:“此乃元人咏平山堂之诗。”众人不信。冬心先生不动声,昑出一首诗来:“廿四桥边廿四风,凭栏犹忆旧江东。夕阳返照桃花渡,柳絮飞来片片红。”以即席口占解主人之围。次曰,获盐商赠银若干。此事见清人牛应之《雨窗消意录》,亦见诸清人陆长舂《香饮楼宾》,其‮实真‬想来不差。汪曾祺先生在他的小说《金冬心》中也讲述了这则故事,结尾借冬心先生骂袁枚的四个字,对金农自己作了个评价曰:“斯文走狗。”

 汪先生“斯文走狗”四字,或是直指金农,或是另有寓意,亦未可知。然而,在冬心先生的信札里,还可以看到这样一些內容:“…今以拙书瘦笔小屏十二幅,髹漆小灯一对,书论画诗二十四首奉寄,聊博数金,作遣人舟楫之费…”已是写灯换钱;“…此时旅馆青黄不接之时,需用颇繁,暂向尊处借银五金,不出十曰便奉还也…”更是直接告贷了。冬心先生唯有秃笔一枝,诗文満腹,卖艺卖文,原没有什么可以过多指责的。

 其实,金农的一辈子,甚至到了晚年,都在为自己画着这两幅像。如:七十二岁诗文里的“东邻満座管弦闹,西舍终朝车马喧。只有老夫贪午睡,梅花开候不开门”;辞世前一年以七十六岁高龄,向乾隆皇帝呈诗,“谨录所业各体诗进呈御览,肃聆圣训,俾在野草茅,沾恩光于万一,荣莫大焉”从冬心先生的两幅画像,广而至于八怪,再广而至于几千年来的文人,贫困而不能独善其身,狂怪故不能兼济天下,因贫困而更狂怪,因狂怪而愈贫困,个中因果,个中痛苦,又有几个人能说得清。   m.BA 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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