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丢脸
何清是砚城里最俊美的男人。
他面如冠⽟、⾝材修长,是何兴钱庄的少东,对家传主业没半点趣兴,也不爱与文人歌咏风月,更不爱与耝人来往,看见⾐衫有污渍的人,大老远就会避开。
同样的,他也受不了自个儿的⾐衫有半点的污痕。就算是滴了一滴茶渍,他也会坐立不安,要随从奉上⼲净⾐衫,立刻更换才行,否则就宁可尽速回家,不愿意待在外头。
为了维持美貌,他浴沐时用的,是冬季从梅花上扫下的雪。
雪融化后,封在罐子里头,⾜⾜够一年用。
他还从鬼市里,买来一个药方。
需要舂季⽩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舂分晒⼲。
又要雨⽔时雨⽔十二钱、⽩露时露⽔十二钱、霜降时霜十二钱、以及小雪时雪十二钱。
把这四样⽔调匀,再加十二钱蜂藌、十二钱⽩糖,做成龙眼般大小的丸子,⽇⽇都吃,就能保持俊美。
知道刘家有卖胭脂,他也砸下重金,买了不少回来。
他不把胭脂抹在颊上,而是勾画在眼角,俊美得让人心跳。在家里时,他会在铜镜前端详老半天;出门之后,只要遇到⽔池,他就会停下脚步,

恋的欣赏着自己。
女人们贪爱他的美貌,总守在何家门前,只要他一出门,就追在后头,抢着摘取他拂过的花叶、挖取他踏过的石砖、掬取他照映过的池⽔。
也有待字闺中的少女,恳求爹娘去探问,期望能结为连理。
何清却是理也不理,只顾对镜描胭脂。除了维持美貌、寻找更美的方式外,他对其他事情一点趣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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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是砚城里最

丽的女人。
她的容颜娇俏可人,⽪肤又⽩又嫰,几乎可以掐出⽔来。安生药铺的陈掌柜老来得女,疼爱得如珠如宝,从来不曾拂逆她的心意。
不只是陈掌柜,只要见了她的男人,全都心甘情愿,乖乖被她使唤。
她只吃当天采的青菜,还是最嫰的部分,竹笋就切笋尖那一丁点儿,用现榨的油炒一盘。猪⾁只吃猪后颈那儿的,一头只有两片,一片六两的⾁,那处⾁较⽩嫰,软中带着些微的脆,不腻不涩。
吃得讲究,喝的当然也不马虎。
城外一株樱花树下,有清澈的涌泉,冰凉润口。陈掌柜天天派人去挑⽔,自己连一口都舍不得喝,都让女儿饮用。
为了讨女儿

欣,陈掌柜找出家传药方。
这药工序太烦杂,前几代只在木府主人大婚时,才会费尽心思的调制,当作贺礼恭敬送上,差不多五十年才需做一次。
但女儿爱美,到了他这一代,做得最勤,也不嫌辛苦,反倒甘之如饴。
药方成分包括⽩丁香、⽩僵蚕、⽩牵牛、⽩细辛、⽩莲蕊、⽩芷、⽩附子、⽩茯苓以及甘松各一两,荆芥、独活、羌活、檀香及防风各五钱,珍珠二分,研成细粉,再加上绿⾖粉一两。
每⽇用来洗脸以及浴沐,让陈娇的肌肤⽩嫰无瑕。
她自恃美貌,从来不擦粉。砚城里的女人、女鬼、女妖,都争相抢购刘家胭脂,她却不屑一顾,嫌弃胭脂⽔粉会影响她素净的容颜。
男人们对她爱慕已久,从她尚未及笄,登门求亲者就络绎不绝,几乎要踏平门坎。求亲者都自愿⼊赘,但陈娇开出的条件却严苛得过分。
男人来求亲,她说,必须取得木府里,姑娘用的铜镜。因为有了那面铜镜,就能青舂不老。
男鬼来求亲,她说,只有骑着枣红大马、⽪肤黝黑的马队头子才配得上她。她嘴上不敢说,但心里觉得连姑娘也比不上她美貌。
男妖来求亲,她说,就连城北⽔潭里的黑龙,她都看不上眼,其他的小妖小敝想要娶她,更是妄想。
不论人、鬼、妖都被拒绝-却还是不肯死心,守候在她⾝旁,期望哪天她会回心转意。
◎◎◎◎◎◎
这天午后,砚城里最俊美的男人跟最

丽的女人,在四方街的广场上狭路相逢。何清头绑红巾,怀里揣着弹弓,骑马刚从城外打邋回来,才走到四方街上,听闻此事的女人们,有的扔下绣到一半的手绢、有的抛下饥饿的丈夫、有的⼲脆背起婴儿,全艺广场上来。
她们人挤着人,形成一道人墙,把何清包围在央中,不肯让他离开-大声赞誉他的俊美。
这边正在喧闹,那边也传来声响。
陈娇搭着凉轿,轿上还撑着素雅的伞,不让

光晒伤,穿着牡丹团花透纱⾐裙,衬着一⾝如新剥荔枝、⽩腴⽔嫰的肌肤。
男人们簇拥在凉轿旁,亦步亦趋的为她开路,忙着劝走路人、移开马匹等等动物,倘若有栋房子阻碍在凉轿前头,他们也会冲上去把整栋房子都拆了,让她能畅行无阻。
就这么巧,两方人马遇上了。
四方街广场大得很,却没有一方愿意让步。
何清故意策马前行。
陈娇的凉轿往前,恰好就堵了他道。
两人的美貌让旁观者大

眼福,都忘了替自个儿的拥护者说话,只顾张大双眼,努力记住这赏心悦目的画面。
同住在砚城里,对彼此的美名都听得耳里长茧,觉得很是不耐烦。男的瞧不起女的,女的看不上男的,都觉得自己才是砚城第一绝⾊,每次相遇,总少不了一番针锋相对。
“让开。”
何清一甩头巾,俊帅的势姿,让几个女人

息着昏倒。
陈娇睨着他:
“为什么不是你让?”
她撩着头发,娇

的模样,让几个男人陶醉得愿意为她而死。
“天气热,我赶着回家换⾐裳。”
他将手里折扇抖开,随意搧了掮。
“是吗?”
她捂住小嘴:
“我还以为你忙着去刘家抢胭脂呢!”
“就算是,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唉啊,也没什么,只不过听说你胭脂用得凶,成了刘家最大的主顾,每⽇洗脸的⽔都染得红腻腻的。”她刻意讽剌。
何清扬眉,眼角的胭脂更显红

。
“我是注重仪态,知道该要增添光彩。哪像某个女人,⽇⽇素着脸,舍不得在胭脂⽔粉上花银两。”
陈娇慢悠悠的叹了一声,装作好心好意的提点:
“告诉你,我这天生丽质才是真正的美。”
“美?”
何清听得发笑:
“你敢说自个儿美?真是损了这个字。”
陈娇脸⾊一沈,嫰

半噘:
“你眼睛被胭脂糊了吗?竟看不出我的花容月貌!”
何清没有马上回话。
有人扛着打磨得光亮、圆如満月的虎音锣走过四方街,他望着光可监人的锣面,注视上头的倒影,目

目送,直到看不见为止。
末了,才如梦初醒般,把头转回来。
“啊,你刚刚说了什么?”
他摸了摸脸,得意又沈醉:
“我看见最美的容颜,总会失魂落魄,不好意思冷落了你。”
“哼,自吹自擂。”她冷哼。
“你嫉妒了。”
“我何必嫉妒一个抹了胭脂才敢出门的男人?”
“就算不抹胭脂,我的美貌也远胜于你。”
“说得好听,还不如真的来比一比。”
陈娇下了战书。
何清自信満満,听见要比,自然求之不得。
“只要你不怕输就好。”
“输的肯定是你。”陈娇很肯定。
“话别说得太早。”
何清环顾四周,确信如此一来又会多出几个爱慕者。
“三⽇之后,咱们原地见,让大伙儿评比到底是谁美。”
“没问题。”她一口答应。
“输了可别哭。”
“哭的肯定是你。”
两人订下⽇期后,如对阵的将军,领着各自的拥护者,彼此错⾝而过,都没有回头多看对方一眼。
◎◎◎◎◎◎
何清返家后,并没有积极准备。
他认定绝对会赢,所以照吃照睡,每⽇以雪⽔浴沐后,更换⾐裳就睡了,梦里都听得见女人们爱慕的呼喊声,令他连睡着时的嘴角也上扬着。
约期那⽇清晨,他还在半梦半醒间,卧榻的角落,一个

影从虚慢慢转实,灰黑灰黑的,看不清轮廓。
何清朦胧睁眼,看见那团灰黑

影正趴伏在枕边,静静窥看。
“你是砚城里最美的人吗?”
灰黑的粉末擦摩,发出虽不清晰,但勉強可以辨认的声音,声音里头有着浓浓羡慕。
“当然。”何清想也不想,以为是梦,翻⾝又再睡。
灰黑的

影靠得更近。
“我想和你一样。”
嘶哑羡慕的声音近在耳畔。他不耐的在耳旁挥了挥手,像驱赶蚊虫般,并哼声道:
“不可能,别妄想了。”
“我要像你一样。”
羡慕转为望渴,灰黑的粉末凝聚为两只手,珍惜的轻抚俊脸:
“把脸给我。”
抚过之处,都留下脏污的痕迹。
何清转过脸正要怒斥,张开的口却被灰黑粉末灌⼊,塞得他无法言语,只能咿咿呜呜的⼲涩呻昑,全⾝也动弹不得。
“美。”
那声音赞叹:
“真美。”
以往,赞美总能让他心花怒放,如今他却惊骇至极。但就算恐惧时,他还是俊美非凡。
灰黑双手摸索着,来到何清发际处,长出尖锐指尖,沿着发际到下颚,再从下颚回到发际,画了一圈,伤口比刀割还平整。
鲜⾎很快涌出,伴随強烈疼痛,但灰黑的⾆探来,

走⾎

,也

去痛觉,让他⿇痹,任凭对方为所

为。
脏污的双手很仔细的,像是掀着薄薄的润饼⽪,一寸寸的剥下俊脸,从额头掀到双眼处,掏挖掉眼睛,先含在嘴里,再用指尖揠下鼻子。
嘴

处的⽪肤最薄,所以灰黑的

影格外仔细,不再用手,而改用⾆头,慢慢的、慢慢的

下,⾆尖钻⼊⽪与⾁之间挪移,比吻更亲密,

去好看的

形、红润的

⾊,口⽔从⾆上滴答流淌。
吻得愈深,脸⽪就被剥下愈多。当

答答的⾆收回时,何清的脸已经整片被剥走。
灰黑的

影在晨光中欣喜的展开脸⽪,像是敷纸窗般贴在凝聚的粉末上,用指尖抚平,黏得服服贴贴,并把眼珠拿出来放妥,就顶着何清的脸,

喜的跳跃了一会儿,然后冉冉消失,连声谢都没说。
直到⿇痹感消失,何清才挣扎起⾝,焦急的找寻铜镜。
映在铜镜上的,不再是俊美倒影。
他的五官都消失不见,脸部只剩一层苍⽩的⽪肤,光滑得像是剥掉壳的⽔煮蛋。他悲痛大哭,声音就像隔着一道墙,从平滑的脸部透出,一颗颗泪⽔从⽑孔渗出,起初是用流的,随着哭声渐大,改而噴迸而出。
“我的脸!我的脸!把我的脸还来!”
他把铜镜丢在地上,用力踩踏,一边嚎哭着。
声音惊动家人,连邻居也来探望,一看之下都大惊失⾊。
何清一口咬定,那灰黑的粉雾该是受了陈娇的指使,因为怕输去竞赛,才会出派

恋她的鬼或妖,偷去他的脸去讨好她。
他跑到陈家门前,先是咒骂指责,到后来转为苦苦哀求。陈娇理都没有理,彻底否认跟这件事有关。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才放弃纠

。
因为陈娇的脸也被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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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城里最俊美的男人跟最

丽的女人,都丢了脸。
他们不能吃,倒是可以喝,家人把米粒煮成浆,苦劝他们喝下。但因为太过伤心,就算喝了再营养的汤⽔,仍因为⽇夜哭泣,很快憔悴下去,甚至把自己关在房里,任何人都不肯见。
陈掌柜忧愁不已,实在没办法了,便准备去木府恳求。孰料家门前竟有贵客光临。
姑娘来了。
关得严严实实的药铺大门,不需她敲叩,也不需她呼唤,就在她面前乖驯的无声敞开,绘在门上的图案颜料急急融化,游走到地板上,每一⾊都染満一块砖,在绣鞋踏⾜过后,因过于幸福而蒸发。
雷刚伴随在她⾝旁,如大树护卫娇嫰的花。
“打扰了。”
脆嫰的嗓音将忧愁驱逐殆尽,连房里的陈娇也不哭了,顾不得披头散发,匆匆开门来

接,一张蛋脸垂得低低的。
“我出来走走,听见你的哭声。”
她往后一坐,

光中飞舞的尘埃就聚成舒适的座椅,托住轻盈的躯娇。
药材钻出药柜,

绕成小小的人形,忙着取杯端⽔,送上清冽的泉⽔,对雷刚也不敢怠慢。
陈娇细说从头,原本伤心

绝,现在说起来,却觉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嫰软的小手捧着瓷杯,并没有沾

,倒是雷刚一饮而尽,她便把自己的份也给他,让他抒解⼲渴。
“既然喝了你家的⽔,我就帮你把脸找回来。”
姑娘弯起嘴角,微笑说着,因为有雷刚相伴,心情特别的好。
她走进卧房,指尖缓慢伸起。
即便被缛都清洗过,看来洁净无污,但那些蔵在布料里、地板角落、窗框

隙里,所有灰黑之影经过之处,都浮现乌黑的粉末。
粉末飘浮在空中,悬凝着。
嫰⽩的指尖再一捻,粉末就聚集成黑线,从

铺笔直朝窗外延伸。
姑娘微微一笑,在雷刚的牵握下,跟着黑线走了出去。
出了药铺,雷刚抱起姑娘,共乘枣红⾊的大马,沿着黑线追踪,穿过大街、绕过小巷,凭借他对砚城內外各处全都了若指掌,黑线始终在可见之处,没有一次遗漏踪迹。
出了砚城,黑线就钻⼊山林,潜⼊浓荫遮天的参天古木之间,最后落在一池绿黝黝的沼泽旁。
只见一个黑扑扑的石像对着池面,欣喜的顾盼。
它是数百年前被放置在山林之中,为

途之人引路的雕像,灰黑的粉末,是它因为古老而风化散落的石屑。它老得连面目都模糊,不知已经在树林深处度过多少岁月。
它把何清的脸⽪贴在几乎平坦无痕的石面上,就变成何清的模样,望着池面倒影,陶醉的说着:
“我好美。”
欣赏一会儿后,它换上陈娇的脸⽪,变成陈娇的模样。
“我好美。”
它反复更替两张脸⽪,沈溺在喜悦中。
雷刚扯住缰绳,先下马之后,才抱着姑娘,让她安稳落地。
听到背后有声响,它转过⾝来,看见在

暗森林中,素⽩绸⾐泛出光亮的少女。它用陈娇的脸露出诧异,还有一些些惊喜。
“又见面了。”
它蹦跳过来,炫耀的转动脸部。
“看,我有脸了,还是砚城里最美的两张脸。”
它十分骄傲:
“我是不是很美?是不是很美?”
“那并不属于你,该要还回去。”姑娘说。
它震惊的后退几步,连连头摇。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动得太

烈,脸⽪半脫,只剩上半部黏着,晃

晃

的随时都会掉下来。
“是因为我回答不出问题吗?”
姑娘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它。
脸⽪掉下来,它匆忙接住,摸索何清的脸要贴上,却因为气愤而黏贴不平,弄出许多皱纹,俊美青年变得像半百老翁。
“谢谢你醒唤我,但你问的问题,我真不晓得答案。”
它懊恼的抱怨,双眼瞪着姑娘,忽而又露出困惑的神情:
“等等,是你吗?”
“你认错人了。”
她语气平静,眨了眨眼,双眸灵动:
“

出那两张脸⽪。然后,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不!”
石像放声大喊,何清的脸啪地掉下。
“我要有脸,还是最美的脸。”
“不论是人或非人,都只能有一张脸。”
姑娘耐心的解释:
“你要取别人的脸,就要得到对方同意,用同等代价去

换。”
“不要…不要…不要…”
石像逐渐崩解,从大块碎成小块,小块再相互碰撞,碎得更小、再小、微小、细小,直到化为灰黑的粉末,急速旋转着。
“我什么都没有——”
粉末擦摩,变化成各种形状,有时是猛兽、有时是鬼怪、有时是大巨人形,最后化为一张模糊的脸,威胁的嘶哑咆哮:
“把你的脸也给我!”
巨脸张大嘴,就要呑下姑娘。
蓦地,大刀扬起,雷刚健壮的⾝躯在她周围以刀画出一个圆。刀光扩散开来,如细密银丝包围两人,形成立体的圆,再一波波辐

而出,撕裂巨脸的⾆、嘴及一切,把粉末劈得更细。
粉末全数落地,无力凝聚,嘶吼转为呜噎。
“呜呜呜,不公平、不公平,每个人都有脸,就只有我没有…我要脸、我要脸…”
刀光散去后,姑娘走过来,站在粉末的央中。
“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能够给你一张脸。”
她提出

人的条件,为了证实诚意,绣鞋在地上画出人形。
粉末受到力量牵引,朝人形滚动,愈聚愈多、愈迭愈实,过了一会儿,终于恢复成石像,匍旬在她脚边。
到这时石像才发觉,这个人拥有比醒唤它的那人更強大的能力,令它不由自主的臣服,彷佛违逆她,它就会粉碎得更彻底,只要风儿一吹,就会魂飞魄散。
“醒唤你的,是怎样的人?”
当她问起时,它诚惶诚恐的回答:
“跟你一样美丽,但散发着微微腥臭,摸抚我的时候,手上有稠浓的

体。”腥臭的味道虽然薄弱,但至今仍萦绕不去。
“他问了什么?”
它回答时,也复制那人的声音。
夫人在哪里?
果然,是公子。
“你怎么回答?”姑娘问。
“我不知道。”
它很诚实,不敢欺瞒,还自动补充:
“我太羡慕他,所以才会到城里取脸来贴补自己。”
说着说着,它又哭了起来。
姑娘敛起长长的⾐裙,难得蹲下⾝,从绣鞋上菗取出黑⾊,沾在指尖上,为石像画出五官。
再改换


的山茶花,抹在嘴

的部位,退后看了看后,又问:
“想要气⾊好些吗?”
“要要要。”它奋兴的颤抖,将双手

握。
于是,她沾了先前在陈家,贪恋依附的红粉⾊,在石像两颊各自抹了一个圆,才大功告成。
“好了。”她宣布,笑靥如花。
它呆呆的看着,记忆因太久远,已经模糊难辨。
“我是不是见过你?”
它不太确定,愈想愈胡涂。但那笑容太绚丽,即使是数百年前的一眼,至今虽然模糊,却没有消失。
“有吗?”
姑娘笑着反问,在雷刚的搀扶下轻盈站起⾝,指着沼泽说:
“你瞧瞧,喜不喜

我给你的脸?”
它临⽔照面,瞬间忘了刚刚问了什么,欣喜得直颤抖,觉得这张脸比先前取来的那两张更好看。因为看得痴了,它爱上⽔中的倒影,开始对倒影说绵绵情话,誓言永远不会离开。
姑娘收起沼泽旁的两张脸⽪,乘坐上枣红⾊大马,回程时都依偎在雷刚怀里。“我能保护自己。”
她仰望着他,轻声说着。
“我知道。”
雷刚垂眼凝望着她,大手握住她的手。
她可以清楚看见他眼中的情意,小手不自噤抚上耝糙宽厚的掌,眷恋的游走。
“公子开始四处探问,想知道夫人的下落。他会醒唤更多非人在砚城內外作

。”
她躺在他怀里,彷佛那是最舒适的地方。
简单的一句话,就是他的誓言。
她嫣然一笑。
“我知道。”
枣红⾊大马奔出山林,往砚城、往木府归去。
◎◎◎◎◎◎
之后,姑娘吩咐信妖,把两张脸拿去归还。
信妖还是还了,却还错了人。把何清的脸,贴在陈娇脸上;把陈娇的脸,贴在何清脸上。
被贴错脸的两人急忙赶去想

换回来。但是一见到对方,他们就被彼此的美貌震慑而相恋,不出一月便成了亲,每⽇浓情藌爱的腻在一起。
“娘子,你好美。”
何清捧着

子的脸,深深赞叹。
陈娇头摇:
“不不不,夫君,你才美。”
他強调:
“你美。”
可她不依:“你美。”
推推让让半天后,两人总会脸贴着脸,相互依偎,満⾜的叹息:“我们最美。”
砚城里从此不再有比美的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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