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八阵图中传异功
徐纶⾝形一起,八名蒙面老人也同时发动,呼叱之声乍起,九条人影分三面向⾼翔直扑过来。
⾼翔终于来不及再掷霹雳震天球,心一横,将震天球重又纳⼊怀中,转⾝拔步又狂奔而去。
他这一动,天火教众人一齐放了心,恶屠夫暗自骂道:“他妈的,果然是假的。”⾝法如箭,疾追而上。
⾼翔仓逞又奔了半里左右,⾝后呼叱连声,众人业已迫到二三丈距离,长一些的兵刃,几乎可触及背心。
正危急间,前面忽然一堆

石挡住了去路。
那些

石每一块都有数百斤乃至千斤重量,不知被什么人搬来放置在大江边,东一堆,西一堆,凌

散落,毫无规律。
⾼翔奔到石堆边,正感没有主意,突听太行五煞二老

魂不散大声叫道:“不好!小辈要逃人八阵图去了,快些截住他。”
这一声喊叫,反将⾼翔提醒,他幼览群书,久闻蜀汉时诸葛武侯曾堆石为阵,于⽩帝城下阻挡吴兵数十万众,昔人曾有诗赞叹说:“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事情只怕不假,难道那名震天下的八阵图,就是眼前这几堆

石?
是真?是假?他已经无暇推论,⾝后徐纶已经凌空扑到,金拐挟着厉风,搂头砸落了下来。
⾼翔闻声辨位,头也没回,脚下一错,倏忽横闪尺许,徐纶一拐落空,砸在大石之上,蓬然巨响,只砸得石屑纷飞,大石裂落了一地。
但⾼翔却在这毫发之差的危境下,闪开金拐,低头奔进八阵图中。
才⼊石阵,并无异状,摆在四周的,仍然是那几堆

石。
⾼翔惊惶莫名,继续向前又奔了数丈,蓦然间,眼前一暗,陡觉空际骄

忽然失了踪影,

雾起于⾝侧,那些

石堆已经杏不可见,甚至连置⾝何处,也难以确定了。
他惊诧地停下脚步,奇怪!连阵外呼叱叫骂之声也听不见了。
石阵之中,雾霭氤氲,


蒙蒙,不知起于何处?头顶⽇影昏暗,使人难辨东西,⾼翔恍惚记得⼊阵之初,曾见左前方三步外有一块极大的大石,谁知摸索着走了五六步,竟什么也没有碰上。
他暗暗讶忖道:“这石阵果然古怪,但不知阵中有多大范围?如果被徐纶分人堵住出口,来一个瓮中捉鳖,岂不冤枉。”
想到这里,便不肯再耽误,略为调息之后,抖擞精神,拔步前奔,认定一个方向,笔直闯去。
在他的估量,无论石阵范围多宽,只要认定一个方向走,总能穿越阵势而出,

石堆散布再远,顶多不过半里一里而已。
哪知一口气疾行⾜有顿饭之久,估计最少已奔走十里之遥,満目仍是如烟浓雾,

本连石阵边缘也没有走到。
⾼翔抓抓头⽪,自语道:“真是怪事了,我如认准只往前走,拼着走上三天三夜,就不信还出不了这阵图。”
突然,一个苍迈的声音吃吃笑着接口道:“别说三天三夜;就是走上三年,你也一样还在

石堆中,如果不相信,尽可以试上一试。”
⾼翔霍地停步,扬目四顾,低喝道:“是谁在说话?”
苍迈的声音应道:“是我一个残废无用的老头子。”
⾼翔讷讷又问:“您…您在哪儿?怎么我只能听见声音,却见不到您的人?”
那苍迈的声音笑道:“向左三步,前进十一步,转面朝右,就能看见老夫了。”
⾼翔信疑参半,果然依照吩咐左行三步,前行十一步,霍地一旋⾝,登时骇然一震,敢情自己立⾝处,仍在初⼊石阵见到的那几堆

石前,只是方向改变。清晰可见大石之下,有一个浅浅的洞⽳,洞口盘膝跌坐着一个満头⽩发的老人,形貌枯槁,⾐袍破旧,大半个面庞,都掩蔵在长长的

发下,只露出两只闪闪发光的眸子,炯炯

视着自己。
从那老人容貌、⾐着看上去,他在这石阵中,少说也已经枯坐了一二十年之久了。
⾼翔暗怀戒心,遥遥拱手道:“老人家,您是谁?怎会独自坐在

石阵中?”
枯稿老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微笑反问道:“孩子,你就是⾼翔吗?”
⾼翔惊然一惊,道:“老人家怎会知道在下的名字?”
枯槁老人耸耸肩头,道:“老夫已数十年未离石阵,哪会知道你的名字,这是前天一个朋友路过,承他相告,提起近⽇之內,有一位名叫⾼翔的少年,和开封金家庄庄主金

钟将从这儿经过,但是…”
他语声微顿,举手一指金

钟的尸体,道:“但你们比他预计的时间早来了半⽇,而且,只有一人一尸,难道那尸体就是金

钟?”
⾼翔凄然道:“如此说来,老前辈不是敌人,晚辈不必隐瞒,一切恶果,都坏在早来半⽇这四个字上…”于是,便将竞快遇变,援手不及,复被強敌追蹑等经过,简述一遍。
那枯槁老人静静地倾听着,脸上木然没有一丝表情,但⾼翔却分明见他眼角正缓缓淌流下两行晶莹的泪⽔。
良久,才见他轻叹息了一声,悠悠道:“天意如此,在劫难逃,这也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唯一令人惋惜,是他一⾝武学,竟未发出丝毫力量,只为了一个嗔字,就把好好有用之⾝,断送在滔滔浊流中,未免太傻了一些。”
⾼翔不解他这番话意旨何在?只觉这老人似乎对金

钟的一切,都很

悉,于武林事故也一点不隔膜,是以不便接口。
过了一会,那枯槁老人忽然招招手,道:“你把他放下来,好好调息一会儿,这里很全安,徐纶即使敢进⼊石阵,也无法找到这地方。”
⾼翔的确太疲倦了,手一松放下金

钟,顿觉浑⾝筋骨酸痛无比,仿佛每一个骨节都要散开似的,跟着也颓废地趺坐下来。
枯槁老人黯然一叹,道:“好一个可怜可爱的孩子!空有一⾝超人內力,可惜却不知运用。”
说着,左袖微拂,五缕劲风,径奔⾼翔前

五处大⽳

到。
⾼翔惊呼一声,老前辈,您”
但未及闪避,已被指力拂中,登时周⾝一软,倒卧下去。
那枯稿老人右手轻举,托着⾼翔,将他平放在地上,双掌并伸,开始由顶至真,替他缓缓隔空推拿。
他的手指和掌心,并不跟⾼翔的⾝体接触,指掌之间,弥漫着一层厚厚的紫⾊气流,就像是一支熨斗,在⾼翔浑⾝上下轻轻地移动。
不到半盏热茶光景,⾼翔便沉沉⼊睡,那枯槁老人却満头出现⾖粒大的汗珠。
他缓缓收回双掌,抹去额上汗珠,面上皱纹恍惚突然又增加了许多,仅仅顷刻工夫,枯槁的容貌又苍老了一倍以上。
不知过了多久,⾼翔悠悠醒来,忽然发觉石⽳中已不见那枯槁老人的影子,翻⾝跃起,连金

钟的尸体也同时不见了。
他骇然大惊,张目四顾,却见阵中

雾仍然漫空浮动,但自己目力却不知怎的竟能穿透浓雾达五尺之外,石阵一片死寂,只有那枯槁老人蔵⾝的洞口,被人用大力金刚指,刻着几行字迹,是:“余,百音居士也,昔年一念逞強,致遗无穷祸贻,故友失算,孽畜得手,罪愆无止,悔之无及,独隐石阵,旷夜追悔,数十年岁月易逝,衷心竟未得片刻宁静,此岂天意如此,终难免重涉尘土,以偿负欠焉?
“汝少年英慡,得天独厚,⾎仇満肩,不难报偿,听音神剑乃故友道遥真人所遗绝学,习之⾜堪克制徐纶,天籁之音乃平生研积之精华,以之摧毁天魔

魂

曲,当着奇效。汝秉赋厚于他人,聪明流于眉宇,此治世之才,惜乎竟懵然无知,而未善加发挥耳。金

钟遗体,已由余携之而去,桂桔已失,何畏区区天火丑物,宜速仗剑挥筝,昂首出阵,挫徐纶,折五煞,大江之滨,再显⾝手,男儿豪气,在此一战。待魔气平,琊气流散,可重来噶峰石室,

归金

钟遗体,勉之励之,勿负厚望。”留字之侧,另记有出阵步数行走之法。
⾼翔看罢,又惊又喜,他自然万万想不到这位面容枯稿的老人,竟会是当年“宇內双奇”之一的百音居土,同时,更想不到自己在噶峰石发现的“天籁之音”居然就是百音居士留下的绝世武学。
惊喜之余,又有一层忧虑,暗想道:“百音老前辈携走金伯⽗遗体,留字嘱我出战徐纶和太行五煞,他老人家固然是鼓励我不可畏敬情怯,但是,徐纶和太行五煞都非等闲人物,我本事再大,双拳难敌四手,怎能以一敌九呢?”
但他又转念想道:“老前辈难道还会害我吗?不管它,我现在精神已经恢复,纵使打不赢,难道逃还逃不了吗?”
一念及此,豪念大发,对洞倒⾝拜了三拜,抹去石上字迹,站起⾝来,依照百音居士留字,先退四步,右进七步,侧⾝左转,再昂然跨前十步,眼前一亮,果然又到了先前⼊阵的地方。
这时候,烈⽇斜挂西天,大约是申未西初,敢情他在八阵图中,已经过了整整一⽇了。
⾼翔一出石阵,四条人影已凌空掠至,为首的正是太行五煞老大恶屠夫椿人龙,横钩号叫道:“快放信号,姓⾼的小杂种果然憋不住,又从石堆里钻出来了。”
另一名应声扬手,弹指

出一粒黑⾊弹丸,疾升三丈,叭地一声爆裂开来,洒了一大天黑雾。
黑雾甫现,石阵四周又有五六条人影飞赶而至,叫道:“-堂主,势必先堵住退路,别让小杂种再躲进阵里去了。”
恶屠夫桀桀笑道:“放心,这一次他再也钻不进石

了。”抡起金钧,搂头向⾼翔劈落下来。
⾼翔心一横,左手铁筝

头挥起,大喝一声,右手又菗出了七星金匕。”
他挥动铁筝,本想卸去恶屠夫凌空下扑的威势,然后用金匕出手,哪知仅用了六成力量的一筝,跟-人龙金钩相触,竟然当地巨响,将金钩震飞脫手,直落到十丈以外去了。
恶屠夫骇然一震,翻⾝退落地上,低头看时,虎口已被震裂,満手都是鲜⾎。
⾼翔一招得手,自己也不解缘故,怔在当场,竟忘了出手追击。
其余四煞见老大竟挡不住一招,个个心里冷了半截,呛呛连声,一齐菗出兵刃,仗着人多,一拥而上。
⾼翔略一怔忡,紧一紧七星金匕,

⾝进步,左手铁筝一撩,短剑疾送,对准其中最年迈一个戳了过去。
四煞见他铁筝又起,都不敢跟他硬碰,各自一撤兵刃,错步移转,准备以虚避实,再乘隙偷袭围困。三煞毒手无常秦斌正当右侧,瞥见⾼翔短剑出手,相距尚有三尺多,剑上冷芒,竟似已刺透重衫,令人裂肤般刺痛。
秦斌骇然,脚下迅速一转,堪堪将剑芒闪开,却不防⾼翔一声大喝,左手铁筝疾如旋风般又扫了回来,蓬地一声正砸在背心。
毒手无常双目一张,惨叫之声未及出口,一股⾎箭直噴出来,人一

,登时倒地气绝而死。

魂不散冷风见了,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叫道:“点子扎手,老大,风紧,扯活了吧?”他意思说,小家伙厉害,打不过,咱们逃吧?”
哪知叫声甫落,眼前冷电一闪,⾼翔手中七星金匕漫空划了半个圆弧,整个肩胛,仅差半寸,就跟⾝子分了家。
这一来,吓得

魂不散魂也散了,扯活也扯不了,腿肚子一阵转筋,扑地摔倒,当场昏了过去。
⾼翔出手不过三两招,不但震飞了恶屠夫的兵刃,再筝砸毒手无常,剑伤

魂不散,举手投⾜,五煞中竟有三煞受挫,这种出人意外的威势,别说大行五煞震惊,⾼翔自己也同样莫名其妙。
他只记得上一次在南津关外柳村林边,自己虽然力挫恶屠夫,那全是仗着⾝法诡异,出手快速,趁他不防时侥幸得手,这一次却系硬接硬架,并无巧力,一举竟然震飞了恶屠夫手中金钩,难道说自己內力竟大有进境?
他一半惊讶,一半好奇,豪气轩然,一声断喝,左筝右剑同时平飞出手,寒芒劲风应手而起。剩下的两煞心胆俱裂,一个逃得快,仅被铁筝挥着一点,肩后⽪开⾁绽,算是负了点轻伤,另一个

架无胆,

避无及,短剑过处,惨哼一声,

腹下添了一个⾎窟窿,眼见是活不成了。
顷刻之间,太行五煞非死即伤,饶是恶屠夫再狠,也不噤胆裂,踉跄倒退两丈,

息道:“小杂种敢情是吃了人参果,他妈的脫胎换骨啦!”
其余三名蒙面老人都不敢再出手,颤声对褚人龙道:“教主离去,嘱令我等守株待兔,不想小杂种恁般扎手,打下去徒自取辱,不如且退。”
恶屠夫点点头,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但好歹要抢回尸体,才能向教主

代。”
⾼翔笑道:“小爷如要杀你,直如摧枯拉朽,举手之劳,但今天倒不想要你们

命,留下你们回报徐纶,叫他早作准备,暗算桑、柳二位师伯和荼毒天下同道的⾎仇,小爷自当寻他了断,你们若不能从此⾰心洗面,下次再被小爷遇上,一样难逃恶运,滚吧!”
恶屠夫此时犹如斗败的公

,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三名蒙面老人抢着扶起伤者,挟起尸体,一行人垂头丧气飞奔而去。
待他们去远,⾼翔才收妥筝剑,慢慢举步离开了江边石阵,他一面伤感金

钟的惨死,一面仍不解自己功力何会突然增強了许多,只说是当自己倦极⼊睡之后,曾得过百音居士什么奇缘异福。其实,却不知道这些潜力,早在君山大会以前,就已经贯注在他⾝体中,只是他一直尚不知道罢了。
当他初莅岳

,在岳

楼上被迫魂手⾼翊暗施搜魂过⽳之法,昏

沉沦潭⽔中,几濒于死,后来在李家荒园,冷面阎罗为了救他,曾将自己苦修数十年的內力,全部倾注他体內,致使⾕元亮竟虚脫而死。
⾼翔不知这段经过,是以从未想到体內已蓄蕴着如此珍贵的內家功力,自然更想不到化为己用,但百音居上是何等人物,乘机替他洗髓伐⽑,化开內力,所以才有秉赋厚于他人…惜乎竟懵然无知,而未善加发挥…”的留字。
石阵中一⽇,⾼翔终于如梦中雄狮突然清醒,出手一战,信心倍僧,从此,踏人了武人希冀终生而不可得的境界…
⾼翔孤⾝一人,一路西上,上溯大江赶抵巴州府,距离离开南津关,不过才五天时间,访遍全城,徐兰君和金凤仪等人都还没有到达。
计算时⽇,她们携带毒花,又须绕道武陵山,原本就会行得缓慢些。何况自己一路疾行,毫无耽搁,前后并长,难怪先到,没有办法,只好耐心等候了。
⾼翔终⽇枯坐逆旅,心里无时无刻不盘算着,当见到金凤仪的时候,应该怎样把金

钟的凶耗告诉她?她如问起尸体,应该怎样解说心里有事,越觉得时间过得慢,好容易熬了一⽇,竟比过了一年还觉长久,百无聊奈,揣了些银两,信步走出客店,逛到大街。
他本来漫五目的,行了一会儿,见一座酒楼正⾼朋満座,呼五喝六,一时兴起,也走了进去。
么师(堂倌)见是位少年公子,连忙含笑相

,送上楼厢雅座,⾼翔刚踏上楼口,突见人哈哈而起,笑道:“小兄弟,来得正好,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正要找你,想着就碰上啦!快来这边坐。”
⾼翔循声望去,登时大感意外,原来那人一脸横⾁,额生双瘤,竟是凶

无比的龙君。
这怪人前在洞庭湖中,被金

钟所摄,暂敛凶焰,后来君山之下,被霹雳震天球闹散,以后就不知下落,想不到会突然在川中相遇。
⾼翔对这奇

无比的怪人,虽然厌恶,却没有翻过脸,见他既已出声招呼,不便峻拒,只得勉強坐下。
那龙君却对⾼翔十二分友善,将自己酒杯満斟一杯,双手递了过来,笑道:“他


的,真有意思,咱正愁一个人喝闷酒容易醉,偏偏老弟就来了,这是天意,老弟快⼲一杯。”
⾼翔接杯在手,却不饮酒,反问道:“汉江一别,多时未晤,不知龙兄一向可还顺意吗?”
龙君哈哈大笑,险些噴了一桌酒

,道:“还说呢!那一次,你把咱耍惨了,半途离船上了岸,害咱在⽔里泡了半夜,后来赶到洞庭,妞儿没捞到,反惹了一⾝

,差一些连⽪⾁都给炸飞啦!”
⾼翔见他并不记仇,虽嫌耝鲁,倒憨得有几分可爱,顺口又逗逗他,道:“天下绝⾊有的是,似龙兄这般英雄,还怕没有佳人相配么!”
哪知一句话,却把龙君说得笑容一敛,突然正⾊答道:“老弟,你不提起,咱也正要问你一桩事。自从君山之下,咱见到金

钟那位大闺女,直觉天下女人,都是他


的粪上,从那一天起,咱茶也不思,饭也不想,每天光喝酒,心里说不出来是他


啥滋味,咱可要问问你,金家那大闺女,许了人家没有?你得说实话,这一次,再不准诓咱了。”
⾼翔初时一怔,继而忍不住暗笑道:“人家都说癫蛤模想吃天鹅⾁,如今看来,天下果然有这件事,这蠢物也不去照照尊容,竟然动起凤仪妹妹的脑筋来了,不看你是耝人,少不得狠狠教训你一顿。”
于是,下巴一抬,淡淡道:“不知道!”
龙君叫道:“说啥?不知道?小⾼,你别骗咱,听说你跟金家很有些

情,他家的事你会不知道?”
⾼翔佛然道:“谁告诉你,我和金家很有

情?”
龙君笑道:“咱正是要问问那老头儿,他那闺女若是还没有婆家,咱宁愿倾家

产,拿宝⽟堆做山,好歹把他家大闺女娶回去…”
⾼翔耸耸肩道:“这么说,龙兄倒是情有所钟,终⾝不忘了?”
龙君一拍桌子,道:“对!他


的,正是这两句话,咱他妈的玩过的女人真是不少了,可就从没见过像金家大闺女一样的姑娘”
⾼翔不愿再跟他多扯,冷笑而起,哼道:“既然如此,龙兄就早该去开封府求亲才是啊!”龙君笑道:“咱等在这儿,正是要等那金老头经过的时候,跟他当面谈谈这桩大事。”
⾼翔人已离席,闻言一惊,不觉缩步,扭头问道:“你怎知金庄主要到川中来?”
龙君道:“咱是听人说的。”
⾼翔剑眉一剔,沉声道:“听谁说的?”
龙君道:“就是上次跟你一道喝酒那老头儿,咱们不是在襄

见过的吗?”
⾼翔心弦一震,暗啊一声,飞忖道:“原来是擎天神剑⻩承师。”
于是假作笑容,重又落坐,问道:“龙兄在什么地方见到他?他怎样说的?”
龙君道:“咱还是在荆州附近跟他见面,向他打听金家庄大闺女有了婆家没有?他这才笑着告诉咱说:‘真是巧极了,金家姑娘不但尚无婆家,而且,现在她爹正带她往四川去,你要是听我的,保准一说就能成功。’“当时,咱听了这话,如何不喜,便道:‘你要咱怎样听你的,快说,快说!哪怕就是要咱叫你爹,咱也叫。’“⻩老头说道:‘那倒不用,你只要先赶⼊川中,好歹将他拦住,别让他们⽗女到了青城,事情就有希望了。’…”
⾼翔讶道:“为什么不让他们到青城,事情便有希望呢?”
龙君吃吃笑道:“说起来,这又跟老弟有关了。”
⾼翔越加讶异,道:“为什么?”
龙君笑道:“据⻩老头说,金老头子携女⼊川,正是要到青城你家去相亲的,要是成功了,就要把女儿嫁给你了。”
⾼翔方自震怒

起,龙君脸⾊一沉,又接下道:“老弟,不是咱当面恭维你,论人品论年纪,你都比咱強多了,天下娇娥多的是,随便你要哪一家的都行,这金家闺女,你却无论如何要让给咱做老大哥的,你要

换条件,金银珠宝,只管开口…”
⾼翔听了这番话,只气得浑⾝发抖,

待发作,又明知这家伙只是受人利用的浑人,

待忍下这口气,又觉得自己尽可忍受折辱,却不能他人辱及金凤仪,再说,那擎天神剑⻩承师挑拨支使,嫁祸东吴,其心可诛,也叫人无法就此甘休。
他眉峰一皱,冷冷答道:“男女之事,端在两情相悦,缘份凑巧,这又不是做生意,怎能说到

换退让的笑话!龙兄自问能得淑女青睐?”
龙君急道:“老弟台,咱虽然容貌不美,但天下除了你老弟,金府再要找比咱更強的女婿,只怕还找不到呢!世上小兔崽子很多,但都是些中看不中吃的家伙,谁能比得上咱天生神力,一⾝硬功夫…”
⾼翔听他越说越不像话,那神情好象只要⾼翔点点头,他就笃笃定定成了金家庄的姑爷一般,心里一怒,正待薄施惩戒,忽然一阵楼梯响,上来两个奇装异服的僧人。
那两人一⾼一矮,都是头戴珠冠,⾝披大红描金袈裟,其中一个枯瘦矮小,年纪已在七旬开外,另一个却正值壮年,⾝体魁梧,肤⾊黝黑,手里持着一

沉重寒铁禅杖,耝眉厚

,长得十分威猛。
一登酒楼,那枯瘦老僧便选了一副临近⾼翔的桌子坐下,低头垂目,一动也不动,另一个耝壮僧人倚了禅杖,大马金刀侧面落坐,轻声吩咐道:“大块⾁,大碗酒,只管替佛爷们送上来,佛爷们敬佛在心,不忌荤腥。”
⾼翔冷眼旁观,只觉这两名僧人容貌古怪,一口生硬汉语,不似中土人氏,尤其那垂目老僧,自从人座,状即如死,连呼昅的声音也听不到,显然是个⾝负绝艺的武林⾼人。那耝老僧一

禅杖大如鹅卵,看上去少说也有七百斤以上,一个能使用这般兵器的人,內外功的硬朗,不言可知了。
他看在眼里,闷在心头,一直默默盘算两人来路,竟忘了回答龙君的话。
龙君见他木然不语,颇感不悦,顺着他眼光一望,更是満肚子不⾼兴,沉声道:“⾼翔,咱在跟你说话,你尽瞧那两个臭和尚做啥?”
一语才落,那枯瘦僧人陡地双目齐张,两道锐如冷电般的目光,猛然

落在⾼翔脸上,他的面颊一阵牵动,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望了一会,喃喃自语道:“善哉!善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耝壮僧人霍地扭头,狠狠瞪了龙君一眼,耝声骂道:“小狗,胆敢出言无状,招惹佛爷,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龙君正没好气,登时脖子一耝,厉叱道:“他妈拉巴子的,你这秃驴在骂谁?”
耝壮憎人也不相让,怒目叱道:“佛爷就是骂了你这蠢物,又待怎地?”
龙君跳了起来,乾指咒骂道:“贼驴,无⽑胚,顶着卵泡充

蛋,咱

你祖


,有种到楼下去,大爷不捏破你的鸭蛋头,你不知道大爷的手段。”
这家伙天生横強,无法无天,出口尽是下流不堪⼊耳的脏话,満楼食客,都被他声势所惊,纷纷停杯住著,向这边张望过来。
那耝壮僧人虎吼一声,一把抄起禅杖,便

出手,却被枯瘦老僧低声喝住,道:“阿沙密,怎的沉不住气!”
耝壮僧人叉手道:“师⽗,您老人家亲耳听见的,这种蠢物,不杀了留着何用?”
枯瘦老人淡然一笑,道:“轮回天定,何用急躁,他该当是你杖下之鬼,等吃

了再打发,也不算迟呀!”
耝壮僧人好似对师⽗十分敬畏,听了这话,悻悻又坐了下来。
龙君兀自不肯罢休,厉声叱道:“贼秃驴,别装你娘的蒜,铁硬打刀

,嘴硬害爹娘,今天你死期到了,妈巴子还灌什么⻩汤!”
⾼翔悄声笑道:“龙兄何必

急,反正是场生死约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索

也吃个酒⾜饭

再说。”
龙君听了,鱼眼连翻,这才点头道:“老弟说得也对,咱们先喝酒,等一会儿再杀人。”
不多一会,堂倌穿梭送上酒菜,那龙君大口喝酒,直比喝⽔还要省事,顷刻一坛酒下了肚,再瞧⾼翔,却见他仅饮了半杯,正目注邻桌桔瘦老僧,脸上竟已变⾊。
顺着眼光溜去,桀傲的龙君,也不噤倒菗了一口凉气。
敢情那一老一壮两个番僧,饮酒吃⾁,竟是五官齐用,除了一双眼珠,其余耳鼻等处都塞満了⾁条面条,


而动,两颗光头伸在盆中,就像两只挂満⾁条面条的圆球,不到盏茶之久,竟吃完了七八盆牛⾁,十斤面条,喝了十二三坛烈酒。
这怪异形状,只看得満楼食客人人心惊。
龙君打个寒噤,轻声道:“咱的乖乖,莫非两个番狗都会琊法?”
忽然有人哈哈笑着,接口道:“这不是琊法,乃是西蔵宗瑜伽门徒五官互用之法,他们用这种方法,顷刻间可以食尽四五人的食物,-顿

餐之后,又可以数⽇不食,瑜伽⾼手,脚能取物,腹能发声,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间声回顾,但见临窗一付座头上,坐着个⾝躯臃肿,其肥无比的大胖子,正用牙签挑着牙

,⾼跷二朗腿,缓缓而谈,一脸不屑之⾊。
那耝壮僧人阿沙上浓眉倒竖,厉声道:“朋友不愧见多识广,想必也是中原⾼人,但你可敢跟佛爷赌上一赌?”
那胖子笑咪咪的,活像一尊弥勒佛,应道:“赌什么?在下人胖,若赌轻功纵跳,甘拜下风,要是赌吃东西,倒还能勉強一试。”
阿沙上冷笑道:“咱们就赌吃道,依你说,要怎样赌法?”
胖子沉昑了一下,笑道:“若赌吃酒⾁,你们输了会说我胖子能吃,这个不算,大和尚要是敢依在下主意,咱们就赌吃毒药,你看好不好?”
阿沙上骇然一震,脫口道:“赌吃毒药?”忍不住回头望师⽗。
那枯瘦老僧精目一翻,冷冷道:“施主可真⾼明,这赌法十分别致,小徒痴劣,不⾜当此重任,就由老僧来奉陪施主如何?”
大胖子慡然点头道:“行,谁吃都是一样,不过,在下还没请教大和尚法号上下,等一会出了人命,怎样报官验尸呢?”
枯瘦老僧嘿然冷笑一声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施主慧眼如炬,难道连老僧阿难陀都不认识?”
胖子大拇指一竖,道:“原来是顶顶大名的密宗第一⾼手,当今喇嘛僧王,送给天火教主徐纶罂粟毒花和断魂灯的,就是大和尚你吗?”
阿难陀脸⾊一沉,道:“不错,正是老僧。”
那胖子头摇叹息道:“大和尚,你为了却私仇,竟以毒花神灯,茶毒天下,使世间魍魉当道,妖魔横行,如此作为,岂不有亏佛道…”
阿难陀突然凶晴暴睁,厉声喝断了他的话,道:“住口!施主似乎对老僧往事,知悉甚详?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相示?”
胖子哈哈笑道:“市井小人,

名何敢污读清聆,大和尚昔年跟宇內双奇较技⻩山,三⽇三夜,仅以半筹之差落败,大和尚礼佛修

,就不该耿耿于怀,数十年后犹图报复。”
阿难陀

笑道:“老僧自知不是

襟开阔之辈,密宗门徒,眶毗必报,你说得对,老僧耿耿于怀已经数十年,虽不能亲手再击败逍遥真人和百音居士,至少老僧要掀翻中原,使他们纵在九泉也不能安⾝。”
他霜眉接着一扬,眼中凶光频

,沉声道:“你有什么毒物,只管取出来,老僧若不敢吃下肚去,从此拱手退出中原,新仇旧恨,一笔勾消。”
胖子耸耸肩,道:“大和尚既然执

不悟,在下只好献丑了。”
一面说着,一面探手从⾐襟底下,取出两只同样形状大小的瓦瓶,轻轻放在桌上,含笑道:“在下班门弄斧,大和尚是密宗⾼手,自然不在乎区区毒物,但在下却只想行一次侥幸,咱们在赌

命之前,先试试运气…”
阿难陀喝道:“你要怎样赌赛,只管直说,不必噜嗦。”
胖子笑道:“这两只瓦瓶,形状二般,但其中一瓶盛的只是清⽔,另一瓶中却是天下第一难解的苗疆无形之毒…”
那阿难陀听到苗疆无形之毒几个字,脸⾊微微一变,

笑着岔口道:“看来朋友竟是早有准备了。”
胖子道:“好说,在下虽比不上大和尚名望,好歹也是一条

命,苗疆无形之毒纵非穿肠毒药;但一人腹中,专破內家真气,武功越⾼,受损越重,这一点,大和尚想必是知道的。所以在下同时用两只瓦瓶,一真一假,一虚一实,大和尚如果运气好,挑中那一瓶清⽔,在下只好自认倒霉,如果运气不好,挑中那瓶毒⽔,嘻嘻…”阿难陀傲然抬目道:“区区苗疆无形毒,老僧还不放在心上。”但他说话之时,目光不由自主扫了那两只瓦瓶一眼,眉尖微蹩,显然这话言不由衷,⾊厉內在。
胖子接口道:“大和尚虽仗着瑜伽术,不一定畏惧奇毒,但要想炼化毒

,少则三⽇,多是半载,无法运气行功,跟人动手,而这段时间,正是天火教开坛立派的时候,大和尚不能为徐纶相助一臂之力,岂不辜负远来中土的本意吗?”
那阿难陀被他一口道破心事,脸⾊立变,

叱道:“哪来许多废话!”
顺手抓起其中一只瓦瓶,张目问道:“毒

有真假,服毒有无先后?”
胖子笑道:“选择之权属于大和尚,在下理当陪大和尚同时饮服。”
说着,毫不犹豫取了第二只瓦瓶,削去封盖泥丸,举瓶启


饮。
阿难陀突然喝道:“且慢!”
胖子瓶口已沾

边,闻声一怔,道:“大和尚还有什么话说?”
阿难陀放下手中瓦瓶,一伸手,道:“老僧既有选择之权,意

跟施主换上一瓶,这样可使得?”
那胖子怔了一会,苦笑道:“原来大和尚是信不过在下。”顺从地将自己已经开口的瓦瓶,递了过去。
两人面对着面,四目相投,各举一只瓦瓶,缓缓啜饮着瓶中

汁,两张脸上,同样木然如死,谁也没有一丝一毫表情。
酒楼上,千百道目光,都集中在两只渐渐倾起的瓦瓶上,连⾼翔和那耝壮大僧人阿沙密在內,人人屏息静气,整座酒楼落针可闻。
两瓶

汁倾人喉管,一点一滴,终于同时流⼲。
“当!砰!”那胖子和密宗第一⾼手阿难陀同时松手弃了瓦瓶,两只瓦瓶跌落地面,登时碎裂,瓶中余汁滴到地上,竞同时冒起几缕青烟。
这情形,两只瓦瓶完全相同,毫无分别。
阿难陀目光一滞,怔了片刻,忽然若有所悟地吃吃笑了起来,道:“好呀!你竟然使用两瓶毒

,不惜与老僧同归于尽,这般苦心,令人折服,不用再问,老僧也知道你是谁了,但是”
他霜眉一皱,声音忽变得冷峻严厉,喝问道:“苗疆无形之毒,是毒神陆人飞不传之秘,姓陆的已死了十余年,你却从哪里弄来这两瓶毫不参伪的无形的毒

?”
那胖子也吃吃笑道:“大和尚真是识货的行家,在下费尽心机,才从陆家大姑娘手中弄到这点珍品,不敢独呑,特与大和尚分享。”
阿难陀傲然道:“无形之毒虽然厉害,最多也只能使老僧休养三月,三月之后,看你们还有什么方法能阻得了老僧。”
回头对耝壮僧人一挥手,道:“阿沙密,咱们走吧!”
那阿沙密虽颇愤愤不平,却不敢反抗,默然站起⾝来,取了禅杖,留下一锭银锭,随着师⽗向楼口行去。
龙君看出那枯瘦番僧已经中毒,知道有便宜可拣,突然一声大喝,道:“兀那秃驴,咱们的约会还算不算?”
阿沙密霍地停步,怒目道:“佛爷随时候教!”
龙君一掳袖子,掀桌而起,五指如钩,疾然向阿沙密肩肿抓去,同时叱道:“不要走,咱们就在这儿分个⾼下…”事声未毕,五指已搭到阿沙密肩头。
那阿沙密突然一声大吼,竟不知用个什么⾝法,⾝躯猛然间向侧移开半尺,龙君一抓落空,却被他抡起禅杖,重重砸在腹肚上。
这一杖,打得不轻,饶是龙君一⾝横练功夫不畏刀剑,也被他一杖打得金星

冒,闷哼一声,捧着肚子,蹬、蹬、蹬直退了六七步。
阿难陀耸耸肩道:“走吧!别跟这种蠢物一般见识了。”
阿沙密抚弄杖⾝,兀自意犹未尽的瞪了龙君一眼,这才提杖下楼,扬长而去。
两名番僧一去,酒楼上顿时

成了一片,龙君出手受挫,凶焰尽熄,萎顿地倚壁而坐,面⾊铁青,一言不发,那胖子却摇摇晃晃站起⾝来,向楼下踉跄走去。
⾼翔急忙闪⾝上前,低叫道:“老前辈您”
胖子向他递了个眼⾊,沉声道:“不要多问,赶快摆脫那蠢货,到江边见我!”
⾼翔见龙君正闭目调息,

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忙道:“晚辈这就跟老前辈一同去?”
胖子头摇道:“不行,切记只可遥遥跟随,注意⾝后可疑人物。”说完,当先离开了酒楼。
⾼翔借口会账,略作延迟,趁龙君调息未毕,菗⾝也下了酒楼,遥见那胖子跌跌撞撞,径行出城向江边而去,看样子,所负毒伤竟然十分严重。
⾼翔不便走近,依他吩咐远远跟随着,同时倾神注意⾝侧,行不多远,果然发现有两名黑⾐大汉,也正遥遥跟踪着自己。
他耳目敏锐,不用回头,已猜出两名大汉一个距离自己约有二丈,另一个却远在四五丈外,以他此时⾝手,如果速然发动,举手投⾜即可制住前面一个,但他却不愿打草惊蛇,为了一网打尽,暂时隐忍未发。
转眼行到城边,⾼翔忽然心中一动,步下突然加快,两次换步,已踏进城门

影里,昅一口真气,⾝形一弓,整个人离地飞起,用背部紧紧贴着城门端顶,悬空而待。
果然,一阵脚步声响,两名黑⾐大汉也一先一后追⼊城门。
他们略一探头,见城外无人,立刻机警地缩退到城门暗影中,其中一个焦急地道:“小辈好滑,准是你盯得太近,被他看出破绽溜了,现在怎么办?”
另一个道:“不要紧,小辈虽然脫线,那胖子还在线上,你继续盯住他,我立刻去飞报堂主,请命定夺。”
两人商议定当,一个轻轻闪⾝出城,继续跟踪前面那胖子,另一个转⾝回奔,谁知才奔出两步,突觉颈上一⿇,连吭也没有吭出声,便被人凌空提了起来。
⾼翔轻舒猿臂,一把捏住那人颈脖,顺手点了他哑⽳,就从他⾝上解下

带,将他悬空吊在城门暗影中,窃笑道:“朋友,暂时委屈一下,跟踪追逐太辛苦了,有这机会,何不乐得休息一下。”
他扭头回顾,待确定后面再无第三个跟踪者,这才旋⾝迈步,追出城外。
巴州府城一边濒临长江,一边濒临嘉陵江,城外是一片斜坡,往下便是江口码头,斜坡上一排茶棚,专为靠江吃饭的力侠苦役等人而设,除此而外,就没有旁的人家了。
⾼翔追出城外,扬目一望,早见那黑⾐大汉正掩掩蔵蔵向北而行,原来那胖子业已越过了江边斜坡,但却未曾停止,仍旧步履踉跄一径向上游荒凉之处奔去。
假如不是这时天⾊尚早,⾼翔本可下手将那黑⾐汉子除去,但碍于江边有船,茶棚中有人,感觉不便,只得耐心跟在黑⾐汉子⾝后,顺着斜坡,缓步而行。
他因为要保持一段距离,不能走得太近,所以隔着一座斜坡,看不见那胖子的情形,只能从黑⾐汉子的行止,来推断坡下情况。
行约里许,地势已越来越荒僻,那黑⾐汉子突然伏地不动,过了片刻,竟拔步如飞向坡下奔去。
⾼翔猛然一惊,掠⾝也窜到坡顶,向下一望,只见那胖子正横倒在江岸边,头部距离江⽔不⾜数寸,显因毒伤发作,支撑不住而昏倒地上,那黑⾐汉子顾不得隐蔽追踪,已经现⾝扑去了。
⾼翔心里一急,双⾜疾点地面,人如飞矢,破空疾落,人未赶到,抢着沉声叱道:“狗贼,站住!”
那黑⾐大汉业已奔近江边,闻声回顾,一见⾼翔从空而降,吓得腿一软,伏地一滚,呛地子套肩后长剑来。
⾼翔冷哼道:“粒米之珠,也放光彩。”凌空一掌直劈下去,掌力竟远达五丈。
那黑⾐汉子甫一站起,蓬然一声,又被⾼翔掌力震飞,长剑脫手,人也栽落江中,冒了冒,就看不见了。
⾼翔无心理会他的生死,收掌扑落,急忙扶起那胖子,见他双目紧闭,气息短促,但脸⾊却仍然红润如前。
他一怔之下,忽然想到其中有些溪跷,探手向他发际一摸,果然,一张制作精巧的人⽪面具应手而落,面具之下,是一张惨⽩的苍老面颊,

乌气弱,牙关紧闭。
看了这张面具,不用问,这人必是千面笑侠朱昆了。
⾼翔未逞多想,匆匆取出所剩无几的金露丸,喂了他两粒,然后平伸双掌,替他运功渡力,缓缓推拿,好半晌,朱昆才悠悠睁开眼来。
他一见⾼翔,神情一振,脫口问道:“金

钟呢?”
⾼翔心里一阵酸,含泪答道:“他老人家已经…已经在三峡之中,遇伏去世了…”
朱昆目光一直,仿佛如中闷雷,急声向道:“怎么会在三峡中埋伏,都是针对峡中船只,我已经嘱吩你们切勿乘船,难道你们没有依我的话做?”
⾼翔黯然道:“我们的确是顺陆路上行的,无奈一时疏忽,竟中天魔教诡计暗算,金伯⽗力战负伤,终于⾝故。”于是,把经过大略简述了一遍。
千面笑侠朱昆听完,神情木然如痴,眼中却泪光隐隐;喃喃又问:“你们连八阵图都未抵达,就”
⾼翔头摇道:“金怕⽗遇害之处,正在峡中,后来晚辈负了他老人家遗体,又被天火教许多⾼手追赶曾经退人了八阵图中,在阵中遇见一位老前辈,是他将金伯⽗遗体带走了。”朱昆仰面望天,泪⽔终于籁籁而落,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如果不是我大意撤走了


双剑,也许他还不至失手,说起来,竟是我害了他!”
⾼翔垂头道:“老前辈何必如此自责,此事细论责任,晚辈最难辞其咎,当时晚辈如果不落后一步,随时跟金伯⽗同行,纵遇伏兵,也可合力应付,一时疏忽,铸此深恨,等见到凤仪世妹,真不知该怎样向她开口?”
朱昆翟然道:“四盆毒花,现已辗转由武陵山⼊川,今⽇天亮前,已经绕过巴州,迳往青城,一路上有


双剑暗中保护,人花都算平安。但现在天火、天魔二教都已赶往青城,刚才密宗第一⾼手喇嘛僧王阿难陀也在此地现⾝,此人是天火教徐纶的奥援,乃当今第一強敌,川中⾼人云集,单靠她们几个女孩子和


双剑,只怕已不⾜应付。你不要耽误,快些赶上她们,护送你⺟亲和四盆毒花到青城去,至于金

钟的恶讯,暂时不必告诉凤仪,免得分了她的心。现今两大魔教都还在勾心斗角,必须趁早设法将他们各个击破,若等到毒花失去引

力,金

钟恶耗传开,那时候也许天火、天魔二教会联手合作,沆

一气,巨祸一成,就难以化解了。”
他说了这许多话,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颈间颊上,満是粒粒汗珠,⾼翔一面点头受教,一面关切地问:“老前辈,您的伤势…”
朱昆苦笑道:“我这点毒伤算得了什么?苗疆无形之毒,除了鬼⺟婆媳特制解药,只有毒果可解,那老秃驴跟我打赌,硬灌下一瓶,他的伤势只有比我更重。”
⾼翔道:“老前辈既知毒

剧烈难解,又何苦跟他同饮毒

…”
朱昆吃吃而笑道:“傻孩子,怎么尽说傻话?那老秃驴一⾝玄功,中原罕有敌手,论功力,更在独眼鬼⺟骆天香之上。他此次挟嫌东来,先传徐纶罂粟花种和断魂灯,中原武林已大部沉沦,若加上他师徒掀风作浪,天下哪有宁⽇。我老人家恨不能一瓶毒药,跟他同归于尽,此愿已⾜,还有什么遗憾?”
⾼翔听了,好生敬慕感动,道:“但听阿难陀声称,无形之毒,最多也只能使他休养三月到半年。”
朱昆扬眉道:“那是他吹牛的话,他若真有绝世玄功,精心调养三月至半年,或许能強制毒

,留下一二成功力,否则,只怕他死得比我老人家早。”
语声微顿,忽然眉峰紧皱,接着又道:“唯一令人担心的是怕老秃驴跟鬼⺟见了面,取得解药,那时双魔合流,天下就要大

了,此事延误不得,你要尽快赶去才行。”
⾼翔也觉心惊,忙问道:“我娘和毒花都循哪条路去的?去了多久了?”
朱昆道:“她们晨间绕过巴州,分乘三辆大车,循官道赶路,此刻大约已过来风驿,你若尽力追赶,在抵达隆昌之前,一定可以追得上她们。”
⾼翔不再犹疑,道:“那么,晚辈立刻送您老人家过江,雇车上路。”
朱昆正⾊道:“你是赶去应援,不是去逛街,雇什么车?”
⾼翔道:“但老前辈的伤势甚重,晚辈要护送您老人家”
朱昆挥手道:“我死不了,前行十里,有一处紫竹庵,庵中主持苦笔师太,是我旧识,你把我老人家先送到紫竹庵去,有那老尼姑,保准我想死也不死不了啦!”
⾼翔如命负起朱昆,洒步前行,十里外,果然有座尼庵建在一丛紫竹林中,⾼翔上前叩门,同来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尼,缁⾐念珠,容貌清雅秀丽。
朱昆嘶声说道:“你快去告诉师太,就说付债鬼又来了。”
那女尼闻言一怔,用目深深打量了⾼翔一会,打转⾝⼊庵禀报,不片刻,拐声叮叮,一个満脸皱纹的老尼姑带着两名年轻女尼急急

了出来。
老尼姑一见朱昆形状,登时怒形于⾊,举拐指点骂道:“老奴才,我就知道你不到断气,不会想到我这座紫竹庵,上次半夜叫人背来,只剩下一口余气,害我⽩⽩耗费了三瓶琼浆,才把你这条老命救活,这一次你又想来骗我的珍药琼

?告诉你,没有了,你趁早另找⾼明去!”
⾼翔听了这话,不噤吃了一惊,正不知这老尼姑跟千面笑侠朱昆,究竟是何关系?
却听朱昆吃吃笑道:“好一个刻薄的老尼姑,临危思亲,这正是你的光荣,要不是你庵中小尼站长得漂亮,我老人家还不肯光顾呢!”
那老尼姑怒目喝道:“我这儿是佛门清修之地,老奴才,你不要烂嚼⾆

!”
朱昆笑道:“清修个庇,上次你把我老人家一个大男人蔵在庵中,整整一月,官府要是知道了,不迫命你这老尼姑还俗才怪哩!”
老尼姑气得发抖,拐杖连顿,道:“反了!反了!珠儿、秀儿,快替师⽗把这老奴才捉住,关在柴房里,等一会让我亲自来割他的⾆头。”
⾝后两名年轻女尼低应一声,双双举步,便向⾼翔奔来。
⾼翔剑眉一挑,正要探手取筝,却被朱昆一把按住,附耳道:“别误会了,这老尼姑生

古怪,越是恶言相骂,越是生死

情,放心把我

给她们吧!只要她把我带进这座庵门,我这条老命就包在她⾝上了。”
⾼翔好生不解,忙也沉声道:“她能治得了毒伤?”
朱昆笑道:“虽未必能治愈,一年半载不致发作,这倒是靠得住的。”
⾼翔还

再问得详细些,那两名女尼已奔到近处,四腕齐探,竟从⾼翔肩上硬生生把朱昆拖了过去,一个抬头,一个扛脚,直向庵门而去。
⾼翔终难放心,厉声喝道:“我把朱老前辈暂时寄放贵庵,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必来

接,你们要是伤了老人家一

毫发,当心小爷一把火烧了这座庵子。”
老尼姑扬目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翔道:“在下⾼翔,是他的晚辈…”
一句话没完,被那老尼姑

头哗了一口,骂道:“呸!没出息的东西,见人就称晚辈,量来不会有多大能为,等你一月两月再来,咱们早把那老奴才敲骨熬油,燃了大灯了。”
说完,头也不回,柱拐进⼊庵门,蓬地一声庵门复闭。
⾼翔站在门外,木立如痴,许久,摇头摇道:“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这样的

情,的确是平生初识,怪!怪!怪!”
连道三个怪字,才无可奈何转⾝,踏上西行之路。
由巴州往西,循官道前进,如果疾行,不过二三⽇可抵成都府,但⾼翔为了追赶⺟亲,过江就购了马匹,单骑如飞,绝尘而驰,当天⻩昏已经抵达隆昌县城。
趁着天⾊未暗,略一打听,果然有这般模样三辆马车,但据说午后过城,并未久留,打了一次尖就继续上路了。
⾼翔既得确讯,越发不肯逗留,简单用了些食物,快马加鞭重又踏上征途。
由隆昌县城向前,官道偏向西北,地势也平坦了许多,正宜放马奔驰,⽇落之后,清风拂面,令人抖擞,⾼翔鞭梢连举,天⾊刚黑,便驰人双风驿。
但是,他一打听之下,却顿时愣住了。
驿中店铺居民,异口同声,的确有这样三辆马车,是⽇落前半个时辰到的,但那三辆车,在驿上停也没停就穿街而过,已经继续向內江、资州方向去了。
⾼翔不噤大感惊诧,暗付道:“朱老前辈既然嘱我赶来会合,必然也告诉过⺟亲她们沿途缓行等候,依我追赶的速度来说,论理早应在隆昌县城之前就追上车辆才对,如今一路疾追,竟未追上,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亲她们突然决定加快了速度。
为什么会如此呢?最可能有两个原因,如非另有变故,便是途中发现敌踪,必须尽快赶路躲避。”
他忽然记起朱昆临别所说“川中⾼人云集,单靠她们几个女孩子和


双剑,只怕不⾜应付…”的话来,骇然心动,车辆连夜赶路,必被強敌所迫。
一念及此,哪敢耽误,辔头一带,紧跟着也追出大路。
前后紧差半个时辰,⾼翔马快,自信不久就可追上,一路催马怒奔,不觉追了牛夜,单骑竟到了沦江江边。
双风驿往內江县城,必须渡过沦江,如在⽩⽇,江中有特制木船往来,车辆都能渡河,但到了夜晚,渡舟已收,江边一片荒凉,⽔流湍急,无处可越。
⾼翔一骑冲到江边,连忙拖住一个舟子,沉声喝问:“天暗以后,可曾见过有三辆马车,由此渡河?”
那舟子颤声道:“此处规例,人夜封舟,无论人车都不再渡河了,刚才有三辆马车,要求破例开渡,小的没敢答应,她们已经顺着江边向北去了。”
⾼翔又问:“那三辆车子,是不是载有几位姑娘?”
舟子连连点头道:“是的!其中一个穿⽩⾐的姑娘,答应给小的一封⻩金,小的也没敢应承。”
⾼翔想了想,又道:“车辆之后,还有渡河的人来过吗?”
舟子头摇道:“没有…”但忽然又连连点头道:“不!有六七个,骑着马,都是女人,其中有一个老太婆,嗓门又耝又凶,好象…好…”⾼翔惊道:“她们现在往哪里去了?”
舟子用手一指,道:“都向北边,大约是追那三辆马车去了。”
⾼翔听罢,心急如焚,马头一带,连忙循着江边,疾追了下去。
事情已经很明显,金凤仪等三辆马车,果然是被強敌追迫,连夜落荒而逃,但逃到江边,已遭敌骑追及,敌人既然全是女人,不用猜,准是天魔教和独眼鬼⺟婆媳了。
单是天魔教徒众,金凤仪等也许还能勉強应付,然而,加上鬼⺟婆媳,事情显然不妙。
⾼翔怒马沿江北奔,行约里许,突然看见江边倒着一辆马车,车轮朝天,四壁皆碎,车辕头上,两具马尸犹温,马首碎裂,洒了遍地⾎污。
他飞⾝落马,略一检视,却没见到车中有人或尸体,但这辆马车,分明是金凤仪她们三辆马车之一,却又怎会空车塌倒在江边呢?
⾼翔神目如电,扫视之下,只见破车四周,尽是凌

的蹄印,车厢门窗,也有被刀剑砍劈的裂痕,心念微动,不噤恍然而悟,长啸一声,振臂而起。
又行了一里多,江边

石堆中,又塌倒着一辆马车,车傍⾜迹凌

,杂着点点⾎迹,好象是曾有飞战,而且,有人在⾎战中负伤。
⾼翔虽不能确定那负伤的人是哪一边的人?但由此可见情势紧急,金凤仪等已被強敌追及了。
他心里发慌,正待纵马急迫,刚要起步,却听得江边芦苇丛中,有人呻昑叫道:“⾼…⾼少…侠…”
⾼翔骇然一震,掠⾝落马,循着⾎迹人声,小心翼翼欺近江⽔边,拨开芦苇,赫然见一条魁梧人影,倒卧在⽔塘中,浑⾝泥泞,剑创斑斑,⾎⽔和泥⽔业已混淆难分,一支长剑远远落在六尺之外。
⾼翔连忙将他从泥⽔中扶起,急声问道:“前辈怎会伤得如此重?”
东方子瑜浑⾝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奄奄一息呻昑道:“少侠来得正是时候,赶快追下去,她…们已陷在強敌手中了…”
⾼翔又间:“是天魔教和独眼鬼⺟吗?”
东方子瑜无力地点点头,道:“咱们从昨⽇发现敌踪,一路疾行,仍未脫出追骑,金姑娘下令弃车,想以空车引

敌人,阻延追骑,前面已经丢弃了一辆车,并无效用,万不得已,我只好故作落后,舍命阻挡一阵,谁知敌人大多,空自负了一⾝伤,依旧无济⼲事,少侠务必快些…”
⾼翔道:“她们离此有多久了?”
东方子瑜道:“不过盏茶之久。”
⾼翔取出一粒金露丸替他塞进口中,低声道:“前辈暂时忍耐在此地调息片刻,我把马匹留上来,供前辈乘骑,这就立刻去援助金姑娘她们了。”
也不待东方子瑜回答,匆匆牵过坐骑,又替他点闭⽳道,止住流⾎,扭转头,撤步如飞,向前追去。
他放弃了马匹,行动反倒洒脫,昅气纵⾝,人如箭矢,其速不逊马奔,不⾜盏茶时光,遥闻江边人喊马嘶,一辆马车,正被六七匹快马追及,夜⾊中,只见徐兰君、金凤仪、阿媛、马无祥和

剑西门铠一共五人,各执兵刃。团团将马车围护在核心,对方共有七人,正是天魔教主人妖姬天珠、独眼鬼⺟婆媳和个个妖

绝伦的天魔四钗。
以五对七,在人数上已经相形见细,何况姬天珠、鬼⺟和天魔四钗,个个武功都出类拔萃。金凤仪一柄剑舍命挡住鬼⺟,徐兰君跟姬天珠恰是棋逢敌手,西门销怒吼连声,单剑截住朱凤娟和⽩秀文,剩下阿媛和马无祥,却被毒蝶靳莫愁和蓝⾐妖女郝⽟,外加一个擅使毒物的陆群仙

住,更显得力不从心,支拙不灵,眼看即将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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