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吊桥上的僵局
浓眉青年立即止步,狐疑地看了鲁布⾐一眼。
他立即觉得眼睛刺痛,仿佛指头不小心给针尖刺出一丁点⾎珠的感觉。
他只有别过头去看背负者的反应。
伤者没有反应,也没有惊奇。
伤者只是缓缓地道:“你是来杀我的?”
鲁布⾐笑道:“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我是你素昧平生的相知呢?”
李布⾐长叹道:“你有杀气。”
鲁布⾐道:“果然瞒不过你。”
李布⾐也笑了:“兔子不知道何者为虎何者为鹿,但它却知道见到小鹿时继续喝⽔,见到猛虎时便要逃跑,因为老虎有杀气。”
他笑了一笑道:“杀气是瞒不过人的。”
鲁布⾐笑道:“只瞒不过你,因为我杀了三十名李布⾐,除了少数三几人,别的连发现都来不及。”
李布⾐脸⾊一沉:“我跟你有仇?”
鲁布⾐道:”没有。”
李布⾐疾道:“我与你有冤?”
鲁布⾐答道:“也无。”
李布⾐怒道:“你何苦为了要杀我,竟不惜杀了三十个无辜者?”
鲁布⾐淡淡地道:“我是刘公公亲信,隶属內厂,杀几个意图造反的江湖人,算不了什么。”
李布⾐忽然平静了下来“哦,原来是內厂的人,这就难怪了。”
鲁布⾐笑道:“可惜你已受了残肢之伤,否则,今⽇谁存谁亡,可难说得很。”
李布⾐淡淡地反问:“谁说我不能够动手?”
鲁布⾐大笑道:“你别忘了,我也是一样替人看相的。”
他一面笑一面亮着锐眼:“你是木型人,目长而秀,

细而圆,髯眉多清,骨坚节硬,脸略带方,即略带金型。五行里金克木,惟少则断木成器,多则木被金伤,你此刻肢⽩如雪;金已侵神,⾎气极弱,若非双目神柔仍在,早已支持不住,又如何能出手动武?”
李布⾐默然不语。
那青年突虎目一睁,怒叱道:“还有我!”
鲁布⾐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
青年用右手大拇指着他自己的鼻子道:“我是傅晚飞!”
鲁布⾐忽笑道:“你个

豪放冲动耿直。意志坚定,有所图谋必全力以赴,但却不善于应变,为人过于坦率,

情亦失之太刚。易放

不拘,常不思前顾后,纵仗义疏财,结

天下,亦难免遭败北.更易受人牵累。”
傅晚飞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个

…”
鲁布⾐一哂道:“人呱呱堕地,四指紧把拇指握在掌心,拇指就是自我,拇指的形状就是自我的

格的流露…你拇指坚壮有力,強硬

长,本可⼲番大事,可惜拇指与食指间分隔太宽,易放难收,任意行动,缺失难免。”
傅晚飞嗫嚅道:“你究竟…是谁…?”
鲁布⾐淡淡笑道:”算命杀手鲁布⾐。”
李布⾐忽道:“算命神捕邹辞来过?”
鲁布⾐道:“他易名张布⾐,刚才来过,也刚被我杀了,他是第三十一个以布⾐为号的…你怎么知晓他来过?”
李布⾐目注草地上。
崖边。有几个碎散了的小铃裆。
鲁布⾐这才笑道:“张布⾐的夺魂铃,很容易认,难怪你一眼看出来,是我大意。”
李布⾐沉昑了一阵,道:“我还有一桩心事未了。”
鲁布⾐眯眼道:“你想去协助飞鱼塘的人攻打五遁阵?”
李布⾐点点头。
鲁布⾐叹道:“不行。第一,等你打完了五遁阵,伤已好了差不多了。我未必能制得住你;第二,以你现在的伤势,又能帮得上什么忙?起不了什么作用?”
李布⾐平静地道:“那你非要在此际杀我不可?”
鲁布⾐斩钉截铁地答:“是。”
傅晚飞大声道:“你杀不了他!”
鲁布⾐眯眼笑道:“为什么?”
傅晚飞拍心

道:“因为有我!”
鲁布⾐斜乜起一只左眼,笑道:“你接得下我的暗器?”
他话一说出,袖口飞出四枚橄榄形的暗器,恰好穿过四朵梅花,钉⼊树枝。
暗器能不偏不倚打中梅花。并不出奇,但花是柔的,能穿过花蕊。钉在细小的梅桠上,不令梅枝折断,不使瓣花震落,这份腕力,却不是“出奇”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李布⾐叹了一口气,道:“四朵,是凶变之数,万事休止你未必能如愿。”
鲁布⾐笑道:“灵数未可尽信,只要这小哥儿接不了我的暗器,你就死定了。”
傅晚飞坦然道:“我接不下。”
鲁布⾐笑道:“那你杀了你背上的人,我放你一条生路。”
傅晚飞瞪住他反问:“为什么我要杀他?”
鲁布⾐道:“你不杀他,我的暗器先杀了你,再杀他。”
傅晚飞摇首:“你的暗器杀不了我的。”
鲁布⾐不噤问:“为什么?”
傅晚飞道:“因为我会跑。”
话一说出,背着李布⾐,没命似地往前跑。
鲁布⾐四枚橄榄镖已呼啸尖嘶着发

了出去,四枚橄榄镖后又跟着九枚橄榄镖。
傅晚飞一口气跑到普渡桥,往桥牌一转,停了一停,笃笃笃笃,四镖全

人石墩上。
四镖一过,他刚想伸颈,李布⾐喝道:“伏下。”傅晚飞连忙一缩,又一连九下密响,九枚橄榄镖又

人了石牌內。
傅晚飞哇地站了起来。他甫一站起“嗖”地一声,一枚橄榄镖,打⼊了他的发髻之中,险些

中了他的后脑。
傅晚飞不及多看,一面大叫着一面往普渡桥掠去。
后面暗器连响,至少有十六八枚落了空,另外流星雨似的尖啸,有的在左、有的在右、有的在前有的在后,或在上在下飞擦而过!
只要给任何一枚击中任何一人,都要

命难保。
可是傅晚飞没有停顿,更没有回头。
他一鼓作气冲上了吊桥。
这时连雨已开始霏霏。
他一上桥,大叫一声:“大哥!”
他是怕背上的李布⾐已中了暗器,只听李布⾐咳嗽了一声,沉静他说了一个字:“冲!”
背后暗器破空之声又告响起。
他在雨中像炮弹一般飞冲出去,把暗器的呼啸全抛落在后面,他一生中从来就没有跑得如此快过。
他背上负有一人,但跑得比他平时还快。
如果不是为了背上所负,傅晚飞也情知自己跑不出这样的速度来。
前面的雨丝被劲风

开,吊桥急晃,傅晚飞背着李布⾐破雨而冲。
鲁布⾐的暗器傅晚飞是接不下、避不了,但傅晚飞撤腿就跑。跑过了暗器

程之外,鲁布⾐催动轮椅,上了吊桥,但傅晚飞已奔到了桥央中。
鲁布⾐不料傅晚飞有此一跑。
傅晚飞这样跑下去,自然可以躲过鲁布⾐的追杀,但他跑到了桥央中,李布⾐忽在背上叱道:“停!”
傅晚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素来服从李布⾐,轧然而止。
这急骤的止步,使索桥为之摆

。
傅晚飞停了下来,才看见前面桥上,站了一人。
那人便是壮硕少年土⾖子。
他手里拿着一支三锋直指,弯肢四棱,锋扁而齐,以棱为刃的铛钯,直指傅晚飞。
傅晚飞若直奔过去,难免被剖腹穿肠。
傅晚飞大口大口的

了几口气,只听一阵刺耳难听的铁木

辗声传来,宽仅容人的吊桥木板一阵格动连响,像柴木燥裂了一般。鲁布⾐正催动木轮往桥心

来。
“没想到你会逃。”鲁布⾐冷笑着道。
“他会逃的,”李布⾐咳嗽两声,深昅一口气,接道:“他

子硬,但并不拘泥古板,你看他拇指时,忘了注意他指头稍向外倾。而且首节后仰自如,是极能善于应变,机智伶俐的小伙子。”
鲁布⾐一面催动木椅,渐

近桥心,道:“可惜那么聪明伶俐,生路不走,仍选上了条死路。”
傅晚飞向李布⾐低声道:“我硬冲过去。”他没有把拿铛钯的少年放在眼里。
李布⾐道:“好,你放下我。”
傅晚飞大声道:“我背你过去。”
李布⾐疾道:“那就一定过不去。”
吊桥上狭仅容人,而且吊桥一方有人移步,整个吊桥都会震动起来。
这时吊桥震幅更大,鲁布⾐催动木椅,已快接近暗器

程之內。
李布⾐疾道:“放下我。”
傅晚飞道:“要过,就一齐过去!”
桥的另一端又震动起来,土⾖子持钯踏步

近。
傅晚飞霍地拔刀,大喝道:“不要过来。”
土⾖子的步伐骤然加快。
傅晚飞一刀向索桥斫了下去,刷地断了一条绳索。
然而土⾖子。鲁布⾐更迅速地自两头

近,傅晚飞一咬牙,刷刷两刀,又断了两条⿇索,吊桥顿时一歪,摇

不已。
鲁布⾐、土⾖子陡然停止,相顾骇然。
他们要往回走,已经不及,

近却又太迟,鲁布⾐叱道:“你…要⼲什么?”
傅晚飞挥刀大声道:“你要再

近,我砍断吊桥,一齐掉下去死。”
说着又挥刀砍断一条吊索。
鲁布⾐急叫道:“别别…”
傅晚飞喝道:“那就退回去。”
鲁布⾐勉強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好…”催动木椅,往后退去,一面挥手,示意土⾖子向崖上撤离。
两人一动,吊桥上响起一阵难听的轧响,剩下支撑的几条绳索,仿佛随时就要断裂的。
吊桥一旦断落,他们只有翻落于百丈溪⾕里去了。
李布⾐低声疾道:“不可以叫他们退。”傅晚飞一怔。
“他们一旦退回崖上,就会砍断吊索,任由我们掉下去。
傅晚飞猛然一省,大呼道:“不许动!”
鲁布⾐、土⾖子立时僵直了不动。鲁布⾐双手紧抓木椅扶手,土⾖子双手紧握钯柄,两人都抓了一手心的汗。
鲁布⾐扬声问:“你要我们怎么样?”
傅晚飞六神无主,进退维⾕,索

撒赖:“不准进,也不准退。”
鲁布⾐強笑道:“那我们就僵在这里,天为庐,地为

,雨为食⽔,拿吊桥当饭吃么?”
“
傅晚飞叱道:“少废…”忽觉脚下吊桥稍微震

,猛回首。只见土⾖子悄步

近,傅晚飞气极喝道:“再动――”挥刀又断一索。
吊桥连断五索,斗然一沉,摇摇晃晃,发出支格支格的怪声。这下可把鲁布⾐吓得骇然失⾊,⾼呼道:“土⾖子,不要动!不许动!不准动!”
土⾖子也脸⾊发⽩,僵在那儿,便脚背上凿了钉子一般。
傅晚飞气呼呼地道:“不动最好,老老实实的…”
四人分作前、中、后三段,僵在桥上,相持不下,却不料自天祥那边,来了一个挽髫小童,拖着一个老得快睁不开眼的老婆婆。竟无视于吊桥上争持的情景,一蹒跚一蹦跳的踏上了吊桥。
两祖孙一上了吊桥,吊桥立即一沉,傅晚飞立即发现,又要挥刀砍绳索,土⾖子连忙骇呼道:“不关我事——”
傅晚飞一呆,这才发现老婆婆和小孩子正走在吊桥上。
傅晚飞呼道:“喂,别走过来,别走过来——”
那老婆婆远远似听到有人呼叫,用手按在耳背上,问那小孩:“四⽑,那人在呼嚷什么呀?”
四⽑跳蹦蹦地说:“他叫阿婆阿婆快过桥,过了桥,搭上轿,轿儿轿儿摇摇摇,摇到戏园子里瞧。”
在那边鲁布⾐一颗心可掉出来了半颗,忙不迭地道:“别人经过,可不是我们,你不要砍,一砍,大家都没命了。”
傅晚飞一见老婆婆和小孩,心忖糟糕,鲁布⾐见傅晚飞扬起刀来,却没砍下,横针似的狭眼亮了一亮,道:“你砍也不打紧,但连累无辜老幼

命。你忍心吗?”傅晚飞颓然垂下了刀。
鲁布⾐突然推动木轮,迅速

了过去。
傅晚飞又举起了刀,厉呼道:“你再过来,我就――”
鲁布⾐狞笑道:“砍!砍吧!害死无辜乡民,看是不是好汉所为!”傅晚飞扬起了刀,却一直没砍下去,就这么瞬息间,鲁布⾐已

近桥中傅晚飞和李布⾐⾝前!
傅晚飞怒叱:“你――”
鲁布⾐骂道:”你砍,你砍,要连累――”话未说完,袖口里橄榄形的暗器一闪,已

中傅晚飞持刀的手。
刀呛然落下,掉落到深⾕里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鲁布⾐同时也欺近了傅晚飞⾝边,木椅上猛弹出一柄飞刀,急

傅晚飞颈侧。傅晚飞忽忙问

本不及闪躲。
在他背后的李布⾐忽一探⾝,张口咬往了刀。
“铮”的一声,刀柄

出一枚小剑,李布⾐一仰脸,小剑平贴脸颊而过,还飘下几撮发丝。
李布⾐四肢伤及筋骨,无法挥动,但內力依然存在,反应仍然机敏。
鲁布⾐笑喝道:“好哇,还顽抗哩——”忽见李布⾐一抬膝,顶在傅晚飞臂弯的包袱上。
“呼”的一声,一物凌空飞来。
鲁布⾐没想到李布⾐在此情此景,居然还可以反击,匆忙间一掌拍去。波的一声,物件碎裂,黑雨洒下,鲁布⾐行动不便,淋了一⾝,才知道原来是墨汁。
一般墨汁都是在砚台上渗⽔磨研的,但也有存于瓷瓶,可保数天不凝结成块。鲁布⾐拍得一手是墨,一时不知有没有毒,忽见李布⾐俯⾝冲来。
鲁布⾐吃了一惊。
李布⾐原就骑在傅晚飞背上。居⾼临下,突然凑⾝过来,鲁布⾐百忙中一掌拍了回去。
李布⾐若仍有一手一⾜可发挥,只怕鲁布⾐此番便得伤于他招下,可惜李布⾐无法作出攻击,这一掌拍来,只有一个大仰⾝,头已越过了吊索,空悬在桥外。
鲁布⾐一击不中,臂陡伸长“砰”地追击在李布⾐

前。
这一掌刚刚印中,掌力未吐,傅晚飞已定过神来,一脚踢去。吊桥这时摆

不已,窄难容二人并立,鲁布⾐在椅上,闪躲不便,虽不怕傅晚飞的武功,但也只有先行催动轮椅,往后退了七尺。
这时连雨霏霏下,鲁布⾐本溅得一⾝是墨,又教雨⽔冲去,变得上半⾝⼲净,下半⾝犹留有墨迹,十分狼狈。
鲁布⾐虽然狼狈,但心里却是⾼兴的,因为傅晚飞已失刀,再也没有砍断吊桥之威胁。
傅晚飞背起李布⾐想往另一边冲。但见土⾖子持钯就把守在七尺外.原来在鲁布⾐冲近

手数招的电掣星飞间,他已赶到了。
这时吊桥在半空中摆

不已,桥首的老婆婆和小孩子都抓紧桥索,尖叫不已,十分害怕。
李布⾐垂着头,看着

前,傅晚飞却大声道:“好,生死我不在乎,让我们过了桥再杀,别连累无辜!”
鲁布⾐头摇道:”不行!现在僵局已破,你前无路,后绝境,除死无他策。此地不杀你们。哪里还有更好的杀人处!”
鲁布⾐说着便要出手,忽听见李布⾐叱道:“鲁布⾐,你生平己历三次大难,三次不死,皆因天留余地,而今你还作恶。”
鲁布⾐一震。这几句话,乍然听来,对鲁布⾐而言,悠悠然像天霆的雷声劈⼊脑壳里一般,怔立当堂。
李布⾐转而用一种沉平的声调道:“你现在呼昅已甚不正常,背脊椎骨的刺又強烈多了吧?你的心已

得一塌糊涂,寝难眠,食难安,你还要加害旁人?”
鲁布⾐呆呆地坐在那里,用一种艰涩的声音道:“你…我…”
李布⾐叱道:“你害夫人先你而去,报应不够么?內疚还不够重么?你还再作恶,真的不为孩子们想想么?”
鲁布⾐脸⾊煞⽩,怔在当堂,墨汁在他脸上被雨⽔冲涤得一道一道灰痕,很是诡异。
李布⾐神⾊不动,向傅晚飞低声疾道:“我一说完下一句话你就全力动手。
只听鲁布⾐喃喃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看他的脸容神情,也不知道是哭是笑。
李布⾐目中神光大现,暴喝一声:“鲁布⾐,祸福无门.由人自招,你三十丧

,四十长子亡,还不知悔悟!”
鲁布⾐脸肌菗搐,捂

呻昑:“哎——”
傅晚飞虽不明⽩,但想起李布⾐的话,右拳飞星抛月,捶打鲁布⾐额角,左掌五指迸伸,贯刺其胃部,一⾜飞蹴,踢向鲁布⾐腹小。
M.baM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