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乱起〈十二〉
第二百二十三章

起〈十二〉
“太子既能毒害陛下,则陛下贴⾝內侍中必有其心腹,值此时刻,纵然咱们再小的举动也必为其察觉,那刚才…”唐离话没说完,就见刚刚疾步而去的薛龙襄脸⾊煞⽩的狂奔而回“快走,朱雀门已封,羽林军进皇城了!”
“羽林军进皇城了?”听到薛龙襄这声喊,唐离心头一震而脸⾊瞬间变为煞⽩,而旁边的杨国忠听到这等消息后,立时目瞪口呆,腿双也开始微微打颤。
“先进去再说”疾步跑过来的薛龙襄将两人一推就重回了院里,他却不向里跑,而是直接到了设在院门处的门房,这间门房乃是⽇常员官们等候相公召见的所在,文臣也就罢了,若是武将到此地必定要解剑,冲进门房的薛龙襄直奔剑器上搁着的两柄三尺长剑而去“锵”的剑鸣之声让那个分在此地伺候的太监大骇之下摔碎了手中正擦拭着的茶盏。
“这时节逞不得匹夫之勇”随后进来的唐离嘴上虽这样说,但手上还是捞起了另一柄长剑“不行,要出去!”
“羽林军已经进了皇城,现在怎么出去”见唐离及薛龙襄如此,⾝临绝境的杨国忠反被

出了深蔵在骨子里的悍气,刚才苍⽩的脸⾊涨成⾎红,口中也是咬牙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他娘的!”
“不对,右卫羽林大营驻地城西,离皇城颇远。他们不可能来的这么快!再则,若是他全军齐来,四五千大军开动,咱们刚刚回皇城时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左手狠狠地


着额头,右手抓剑绕室疾行的唐离強令自己镇静下来。“是了,李亨见我们一起回来。恐生枝节,所以抢先动,只是时间这么紧,他定然来不及调集大营里的羽林军,现在动的定然仅是朱雀门六旅守军”
“别情说的有道理”闻言,眼神陡然一亮的薛龙襄⾼声道:“快走。咱们现在就进宮城”
“对,进宮城!”如今情绪无比亢奋的杨国忠反应过来后,口中一声喊地同时,脚下已迈步向外跑去,依唐朝皇城及宮城的內卫条例,羽林左右卫在皇城朱雀门及宮城承天门是属于轮流职守,即如果是左卫军士正在朱雀门当值。则此时地承天门必然由右卫军士负责,刚才薛龙襄既说左卫军士靠得住,此时李亨仓促动之下,想必尚来不及勾通负责承天门的羽林右卫军士,趁此混

时机,倒的确有可能就此进⼊宮城。
虽然不确定这是否可行。但对于此时的杨国忠来说,比之在此地束手待毙,承天门好歹还有一线生机,别的或许不敢说,最起码以宮城的占地广大,可容躲蔵的地点与机会也比这里大地多。
紧随杨国忠迈步走到房门口时,薛龙襄偶一扭头见唐离犹自不动,立时回⾝喝道:“别情,还不快走,现在万万迟疑不得”
“这一进宮城或许能避一时。但后事就全完了”唐离的心中也満是矛盾,脚下迟迟迈不开脚步。“不行,我得出去”
“出!眼瞅着叛军就到了,你怎么出?”口中说着话,转⾝回来的薛龙襄就要伸手去拉唐离“别犯傻了,赶紧先走要紧”
正在这当口儿,适才那个似是吓傻了的太监突然轻声细语的揷了一句道:“二位大人若想出皇城,小的或许有办法”
“你有办法!”一脸惊喜的唐离转过⾝去,正在这时就听远处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当此之时也容不得细问,他随即一推薛龙襄道:“老薛,承天门羽林军也算你地的旧部,你随杨相留在宮城为好”说完这些,他转⾝向那太监道:“咱们走!”
“李蕲认这个!”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时节也容不得薛龙襄多说,随手扯下

间⽟带上挂着的那个配饰递给唐离后,他便持剑跑了出去,而这边那太监领着唐离在政事堂小吏们莫名所以的目光中,开侧门而出。
政事堂的位置靠近宮城,也就是在皇城最里面,又因皇城內不许驰马,是以那些朱雀门地羽林右军也只能靠两条腿跑过来,正是这中间的时间差给了唐离三人奔逃的机会。
那太监分明是对这条路径极

,出了政事堂侧门后,立即贴着宮城城墙一路向西小跑,政事堂选址在此,除了进宮方便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图个安静,所以这块儿没什么衙门,来往的人也就少,一路紧跟着那太监跑出近一盏茶功夫后,有些气

的唐离就见到了远处的皇城城墙,及城墙下流⽔汤汤的御沟。
“走御沟?”在前跑着的那个太监没回答唐离的疑问,只是将要奔近御沟时,才见他⾝子一折,右转向皇城与宮城城墙

接处地那个朱红⾊棚屋。
“这原是个哨房,已停用十来年了,大人放心”正自前跑着地太听监唐离脚步慢了下来,顿时回头解释了一句,随后又向前跑去。
这时候不信也得信了,见那哨房门外并无士兵,门也关着,唐离一咬牙跟了上去。
哨所门外,那太监也没用钥匙,只用手一拔,板门上的那个铜锁已是应手而开,却原来这本就是个装样子地坏锁,进了这个两面借墙而建的哨房,那太监也不顾周遭厚厚的蛛网尘土,就在右边墙角的一堆杂物中翻出一个绢布包裹来。
包裹开处,除了一⾝儿普通百姓的青布孺⾐外,再有的就是一些⽩瓷及镀金的灯盏等物,只看这些做工精细地物件儿上的铭刻。唐离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器物本是统属于內宮所有,再看着那⾝平民⾐着,他那里还不明⽩。
“大人,快换下你这⾝⾐服”随手将那件青布孺⾐递过,太监见唐离目光正注视在那些器物上,顿时脸上一红。
“你这些东西在外面能卖多少?”边卸下

间⽟带换过⾐服,唐离边道:“此次事成。我必百倍赏你”
听了这句话,那太监的脸⾊才活络过来,不过也没多话,而是抱起了唐离换下的外衫向外跑到御沟处扔下去后才又一溜小跑了回来,关上哨房门后,他就又回到那満积灰尘的杂物堆前,扯开一张缺腿的香案后。借着哨房內昏暗的光线跪下⾝子去拖刚被香案挡住地石头。
咝咝响动声中,随着一角光线透

进来,就见哨房依着皇城城墙的那边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地小洞,太监爬下⾝子向外瞅了瞅后,扭过満是尘灰的脸道:“大人,外边没人,快走!”
从这个狗洞大小的洞⽳中趴着钻出来的时候,唐离脑海中什么都没想。洞外是一片枯⻩的野草,远处的平地上则是一个个简陋的土堆。
“西城本就荒僻,靠着皇城城墙五百步以內又不许建房,就成了设义地地好地方”又是一阵悉悉所所的响动后,那太监也随后钻了出来。边跟唐离解释了一句,边转⾝拖好石头堵住洞口,上面再用那些枯⻩的野草掩好。
出了一片死气而又了无人烟的义地,又走了半盏茶功夫,才遇见一辆破破烂烂的驴脚车。
“五十文到静思坊!这行脚是想钱想疯了!”因唐离⾝上没带钱,所以付帐的自然是那太监,坐上驴车后,太监犹自在口中恨恨骂了一句。
“你是谁?为什么这么做?”直到现在。好容易

过一口气儿来的唐离才有心思问出这么个问题。
“小人⾼奇”习惯

的一个陪笑后,这太监才又道:“唐大人是好官…”
不等⾼奇接着再说。唐离盯着他道:“都到了现在还说什么虚话,来点儿实在地”
“与其一辈子没出息,小的也想赌一把”收了媚笑的⾼奇说出这番话时,不仅脸上没了卑

的神⾊,⾝上隐隐还现出几分气度来。
驴车由长安最为荒僻的城西向城中心而去,唐离静听着⾼奇的诉说,原来此人自小因家贫⼊宮,仗着一⾝地伶俐劲儿因一次偶然的机会居然巴结上了⾼力士,后来更拜在他膝下认了义子,名字也由原本的王奇变成了⾼奇,靠着⾼力士的提携,年不到三十的⾼奇居然就做到了专司玄宗⾐饰的尚⾐头领太监,赫然领着七品的官衔儿,以他如此年纪能有如此地位,又是在皇帝⾝边,其在內宮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可惜,有着近五万宮人的內宮中权力倾轧半点也不比外面来的轻松,⾼奇短短两三年间快地崛起直接威胁到了李辅国地地位,这个太监同样是靠抱着⾼力士的耝腿大而起,由是,⾼,李之间难免地爆了一场恶斗,斗争的过程不提,其结果就是

基尚浅的⾼奇大败亏输,除了保住一条命之外,品级及尚⾐大太监的职司都丢的⼲⼲净净,而他本人也被配出宮城到了皇城政事堂做了一个侍役的洒扫太监。⾝为太监不仅被从天子⾝边赶开,更被赶出宮城,这就意味着⾼奇再也没有了任何前途,心灰如死的他借着职司之便就⼲起了如今偷卖宮中器物的勾当,既然东山再起已是不可能,好歹还能落下些实在的银钱。反正偌大一个皇城加宮城总有些

隙可循,而这样做的太监他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奇毕竟又与一般的太监不同,做为曾经的正七品尚⾐大太监,经见过大场面,也经历过权力争斗的他有着远不同于一般太监的眼光与胆识,而这一切都是促成他⼲出刚才那番事的原因所在。
“⾼力士⾼公公在则天武后宮中也不得志,被配出宮,到了当时还⾝为闲散王爷的当今陛下⾝边”说起旧事

动不已的⾼奇话虽然没说完,唐离却已完全明⽩了他的意思,⾼力士现在之所以能得玄宗如此宠幸,与当年在玄宗废韦后,诛太平中立下大功有不可分割的关系,眼前在內宮中已是出头无望的⾼奇心中怀着的就是同样的心思。
“你既在皇城当差这么久,我的脾

想必你也听说了,此次若能事成,我必不会亏待于你”明⽩了⾼奇的心思,唐离也就没再多说,只是问了一句:“那李辅国现在宮中担任什么职司?”
“半年前他就调到陛下⾝边,做了勤政务本楼的领太监…”⾼奇后面的话唐离都没有再听,此时手攥长剑的他心中涌起的全是悔意,一直以来他都太过于相信历史,以为只要安禄山打不进潼关,破不了长安,玄宗就不会出逃,也就不会生由太子李亨主导的马嵬驿兵变,可是他却没想到既然安禄山反叛的时间已经提前,这就意味着历史本⾝已经生了改变。
正是由于这种盲目相信历史而带来的⿇痹使他忽略了太子的异动,这场本应在马嵬驿上演的兵变提前而来,其实,太子的这一系列准备远远算不得严密,最起码只要唐离能早些留意如今玄宗⾝边的领太监是李辅国,那么现在的一切也就不会生。这个太监实在是太有名了,历史上做为沟通李亨与马嵬驿兵变军事领陈玄礼的中间联络人,李辅国可谓是以太监之⾝直接参与了事关大唐国运的政治进程,随着李亨继位为肃宗,⽔涨船⾼的李辅国随即成了几千年王朝史上最有权势的太监之一,正是他以奴欺主,面对肃宗说出“大家但坐噤中,外事自有老奴”这样的话来;也正是他开始以太监之⾝总领军权;同样是他

死了返京的太上皇玄宗,流放了他当初得以晋⾝的太监⾼力士;而其登峰造极的作品则是一手主导了宮廷政变,扶持‘代宗’登上皇位,并在病重的李亨

前

死张皇后,致使肃宗李亨惊吓而死。简而言之,安史之

后,唐朝皇室由太监废立天子的传统正是由李辅国一手奠定。
不用再查,唐离已经知道向玄宗下毒的必然就是已与李亨暗中勾结到一起的李辅国无疑,玄宗受毒不能理事也正是今天兵变的起源,而这一切本是可以阻止的,唐离知道李辅国的底细,也知道他的狠毒,只要在此前的⽇子他稍微多花一点心思,那怕仅仅是多问一句,就能阻止这场提前到来的兵变,但是对历史的盲目信任导致了他的耝心与松懈,也导致了本不该生的兵变突然生,一时间,唐离心中的后悔与自责満溢而来,他那攥着长剑的手越来越紧,到最后没了一点儿⾎⾊。
叫停行脚,⾼奇下车在一边的估⾐铺中买回一⾝平民服饰换过后,重新上车的他见一脸灰败的唐离依然在愣,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摇摇了他道:“大人,我们究竟要去那里?”
“去靖安坊状元府!”抿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听驴车外一阵儿隐雷般的马蹄声响起,不多久,唐离透过破烂的车窗看去,就见一队队铠甲鲜亮的羽林军在前方不远处纵骑而过,骑兵⾼举的暗红长旗在风中抖动不休,旗帜上那大硕的“陈”字是如此的夺人眼目。
李亨,李辅国,陈玄礼,所有的一切都凑到了一起,马嵬驿兵变一如历史上那般爆了,虽然它的时间提前了,虽然它的地点也移到了长安,虽然这是一场本应能够避免的兵变,但是,它还是就这样的在长安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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