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欧
雨轩,在你⼊宮和我见面之前,我们曾经在别的地方见过面吗?”
顺⽔漂流,他们的船似乎行走得很没有章法。
赵蝶⾐头枕在双手上,躺在船板看星光点点。
她的问题让欧
雨轩不解“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若不是早对我图谋不轨,为什么会决定带我出宮?又为什么会一路照顾我?”
她的疑虑实在太多,总觉得即使找了千百个理由也说不明⽩。
他笑道:“就算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如何?”
“你是吗?”她翻⾝坐起,盯着斜靠在船篷边的他“你这样的人会对我一见钟情?”
“你的疑心病又犯了。”他弹指打在她的额头上“有时候喜
一个人,不需要太有说服力的理由,那只不过是瞬间的感觉而已。”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以让你动心的优点。”这一点她还颇有自知之明“我的脾气很差。”
“我的脾气还不错,正好可以容忍你的坏脾气。”他笑道。
赵蝶⾐想了想,继续说:“我的出⾝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揭破⾝世,惹来杀⾝大祸。”
“而我萍踪浪迹,了然一⾝,没有太多可以被你连累的牵绊。”
“我喜
吃喝玩乐,但是手脚懒惰,贪图享受又不愿意自己辛劳。”这听来严重多了吧?有哪个男人愿意找一个这样差劲的
子?
没想到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我也喜
吃喝玩乐,你我并肩正好可以游山玩⽔,看尽天下美景,吃尽天下美食。至于贪图享受不愿意辛劳…好在我还有点积蓄,够你挥霍十年二十年。”
“那十年二十年之后呢?”她知道自己问得越来越过份,但就是想看看他能承受的底线在哪里。
欧
雨轩一叹道:“若二十年之后我无力支付你的开销,你就把我休掉,另择佳偶好了。”
“欧
雨轩!”她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感动莫名“你都好到这个份上了,我怎么可能休掉你?其实我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苦⽇子我能过,但要和自己喜
的人在一起,可我不敢喜
你。”
“为什么?”
“喜
你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万一隔三差五就有个『逐月』来找我的⿇烦,该怎么办?”
他促狭地笑。“所以你也该练武啊,不要每次都叫我去救你。”
“你怎么不说自己少招蜂引蝶就好了?”她捧着他的脸,皱紧眉头“你这个家伙,到底是谁生给你这样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来祸害世上的女子?”
“我娘。”他吐出两字。
“你娘一定是位绝世美女。”赵蝶⾐悠然想出了神。
“将来你会见到她的。”欧
雨轩瞇起眼,看着岸边的丛丛篝火说:“我们已经进⼊东辽边境了。”
“啊?”没想到顺流而下不过一⽇夜一,竟然就来到了东辽和天雀的边境,看岸上的篝火跳跃在夜幕中,她开始有种強烈的不安。
“这里是东辽的哪里?”
“该是东辽的伊里,属于东辽的围场。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东辽国王和王子们就会到这里打猎。”欧
雨轩对东辽的事情很是了解。
赵蝶⾐听了更加紧张“那就是说,在这里有可能遇到东辽国王。”
“是啊,你可以一吐心声了。”
她沉思着,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忽然很用力地点点头,直视着欧
雨轩。“我自己去找东辽国王,你不要跟着我。”
“为什么?”
“我不想牵累你。”你郑重其事地说:“东辽国王光见到我还好,就算是我说出⾝世实情,他迁怒于我,也未必会杀我,毕竟我还是名义上的公主。但是你要跟着去就不一样了,让对方看到我⾝边跟着一个你这样的年轻貌美男子,肯定要起疑心。”
“多谢公主殿下的赞美,不过我既然说过要保护你,怎么能将你送⼊险境?”欧
雨轩道:“再说见东辽国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如何能让别人相信你是天雀国的公主?也许还没见到东辽国王,你就被当作胡言
语的疯子关押起来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无知又无能,如果没有欧
雨轩,她简直是寸步难行。
“我记得在这江岸的西边会有东辽人的常驻部落,或许那里的人会愿意收留我们住下,然后…再从长计议。”
肚子好饿…
赵蝶⾐抱着肚子坐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望着远处的点点篝火,闻着从那里飘来的热辣辣的香味,一个劲儿地往肚子里咽口⽔。
欧
雨轩说是去打探情况,怎么一去不回?她从下了船坐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吃喝,肚子饿扁了不说,嘴
也⼲得要命。
“他该不是被人抓起来了吧?”她一下子蹦了起来,但是被夜风一吹,脑筋又清醒了“不可能,那家伙最会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看来还是要靠自己找吃的了。”她摸了摸自己手指上还留着的那枚戒指“凭这戒指总能换到一只烤全羊了吧?”
她鼓起勇气,徒步慢慢走向篝火闪耀的地方。
在那里,有许多穿着东辽服装的人正在烤⾁喝酒,还有些穿着漂亮⾐裙的东辽女孩子围着篝火翩翩起舞。
赵蝶⾐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她四周寻找了一圈,看到不远处有张毯子铺在地上,上面放着一些瓜果,便悄悄走过去,然后迅速地从地毯上抓起一个苹果,放⼊嘴里劲使儿地啃了两口。
虽然苹果汁味道甘甜,但是心里总觉得别扭,想她在宮中也是锦⾐⽟食,怎么现在会沦落到变成小贼的地步了?
等欧
雨轩回来,一定要狠狠地骂他一顿,都是他突然玩失踪,才害她不得不出此下策。想到这里,她又狠狠地咬了几口苹果。
突然,⾝后有只大手重重地拍了她肩膀一下,接着就听到有人用东辽语在⾝后叽哩咕噜的说了一串她
本听不懂的话。
糟糕,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她极为尴尬地慢慢转⾝,一边从手指上拔下那枚戒指,说:“我用戒指买你的…”
忽地,有一
铁钳子穿着热呼呼、还流着油的⾁串出现在她面前,那个拿着铁钳子的东辽老者笑咪咪地看着她,还将铁钳子向她嘴边送了送,又说了几句“西气呼呼,拿以鲁,拿以鲁!”
扑鼻而来的烤⾁香味,让赵蝶⾐又咽了一口口⽔,半信半疑地指着烤⾁,又指指自己“你,是要把它送给我吃吗?”
老者只是笑着,继续说:“拿以鲁,拿以鲁!”
“让我拿我就拿,谁怕谁?”她接过⾁串就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那老者看她的表情是特别的开心,又从毯子上拿起一个酒壶,送到她嘴边。
赵蝶⾐也不客气,接过酒壶又喝了一大口。这酒特别烈,呛得她咳嗽不已,但是咳嗽完她依然又喝了几大口,为的是不让对方看轻自己。
老者果然⾼兴,笑着对她竖起大拇指,一拉她肩膀,让她坐在毯子上。
她这才发现原来东辽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以相处,望着四周在篝火后笑得红通通的脸,和歌舞着的人群,不知是不是酒意上涌,她忽然有些恍惚。难道过去是她错了?那些说东辽人如同野兽的传言其实都是些骗人的谎话?
“怎么不等我就先吃了?”欧
雨轩的声音总是不期而至。
她侧目瞥了一眼。“想你一定是跑到哪个姑娘的手里要⽔喝去了,何必等你?”
“吃醋了?”他促狭地说:“我是去打听事情,当然不会那么快回来。”
那个邀请赵蝶⾐吃喝的老者看到欧
雨轩,马上笑着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一大串的东辽语就飞快地脫口而出,听得赵蝶⾐一头雾⽔。
“你认得他?”她疑惑地问。
欧
雨轩居然也能说一口流利的东辽语,对老者微笑着回应了几句之后,才对她说:“我四处游走,东辽也常来,这位卡斯拉老人是我的老朋友了。”
有位正在跳舞的姑娘跳到他们面前,一拉赵蝶⾐的手,叽叽喳喳说了一串,像是要邀请她一起跳舞。
她拚命摆手“不行不行,我不会跳。”
“去吧。”欧
雨轩推了她一把,笑着说:“东辽人跳舞只是为了表达心里的喜悦,没有什么特别要学的动作,跳完了心情会更好。”
大概真的是酒意使然,她糊里糊涂地就被那姑娘拉着下场,到了篝火旁,一群漂亮的东辽女孩子拉起她的手,还在她的头上放上一个花草编织的花环。
周围响起了女孩子们清丽的歌喉,那婉转自然、不经修饰的歌声,听在她的耳朵里竟是如此地美妙,虽然听不懂她们在唱什么,但是她的心情却在歌声中越来越
悦、舒展。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笑,在旋转,转得头晕,头上的星光似乎都连成一片银⾊的雾,看不清周围的人,也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
此时,欧
雨轩斜躺在毯子上,手中擎着一个⽪囊酒壶,静静地看着又笑又跳的赵蝶⾐,在他的
边也飘浮着悠然的笑容。
“赵姑娘有点像东辽人。”有个⾝影出现在他的⾝侧,也坐了下来“少主不必太忧虑,赵姑娘已经对你一往情深了,无论你说什么,她对你的心都不会变的。”
这突然出现的人竟然是
娘。
欧
雨轩的眉心处耸涌出一层难解的忧虑“你还不够了解她,她为人行事从来都是随心所
,不愿意受任何的欺骗或控制,若是有人強加于让她不服的事情,她哪怕不要
命也会抗争到底。”
“那是她还没有与少主相恋之时,不是吗?”
娘低低笑道:“女人如果心里有让她牵挂的人,就会改变许多。赵姑娘刚出宮时,眼底、眉角还有许多的戾气,但现在看她不是温柔许多了吗?”
欧
雨轩深深看她一眼“到底从哪里开始你就跟在我左右了?”
“从少主潜⼊天雀皇宮的那天起。”
见他面露不悦之⾊,
娘解释“老主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为了少主的全安。”
“他总是自作主张。”欧
雨轩一跃而起,来到篝火旁,拉出跳得晕眩的赵蝶⾐“来,跟我来。”然后拉着她一路跑向远方。
这一片草原很大,跑得远了,渐渐没有人影和火光,赵蝶⾐气
吁吁地说:“别跑了,我头疼,头晕,看不清路了。”话音未落,她的脚下一个踉跄,就摔了出去。
随着她的⾝形坠下,欧
雨轩也随后而倒,两个人相拥着在草原上滚了几圈,终于停下时,赵蝶⾐⾝处上方,欧
雨轩则平躺在她的⾝下。
“好玩吗?”他望着她。
“这里和我想的不一样。”她笑得娇
连连“很有趣。”
“开始喜
东辽了?”他问。
她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就算我喜
东辽,也依然不会嫁到这里。”
“真的吗?”他挑起眉,突然反⾝将她庒在⾝下“你确定?”
“嗯,当然…”她的尾音被他呑没,在星空之下,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这一轮火热的
⾆纠
,简直像要
进彼此的咽喉,
紧灵魂深处。
她的部腹本被烈酒烧得如同一团火焰,而他的
情澎湃更是让这团烈火似被浇上了一捧热油,不消反涨。
这一场烈火不知道燃烧了多久,直到她
息着,发现自己的肩膀已经裸露在凉风中时,看到欧
雨轩満是怜惜的眼神,她忽然找回意识,又是涩羞,又是奋兴。
“抱歉,”他将她的⾐服重新披裹好“我会把最美的一刻,留到名正言顺享受的那一天。”
“嗯?”她的脸颊羞得酡红,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儿了。“又胡说八道。”
“现在你该睡了。”他轻拥着她“就这样睡吧。”
“睡这里吗?”她从来没有露天觉睡的经验“万一下雨了怎么办?”她低喃着,但是抵挡不住酒意、困意和倦意的三重袭击,还是在他的臂弯中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阖上了眼。
*********
这是她逃出皇宮之后最舒服的一觉,当她醒来时,先伸了一个长长的懒
,很満⾜地翻了个⾝,但是一翻之下,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昨夜记忆的最后,是她和欧
雨轩躺在草地上,现在⾝下的感觉未免太柔软、平整了吧?
她霍然张开眼睛一看,发现她⾝下铺着一张柔软的鹿⽪
垫,⾝上盖着轻柔的逃陟绒锦被,她躺在一张⾼而宽大的
上,
下铺満了雪⽩的羊⽑毯。
这是一间圆形的顶帐,帐门口站着两位东辽少女,而欧
雨轩呢?又不知去向。
“姑娘醒了。”门口的两位少女走了过来,对她躬⾝,用标准的天雀国话说道:“夫人说,如果姑娘醒了,请到前帐一叙。”
“夫人?”赵蝶⾐疑问:“你家夫人是什么人?欧
雨轩呢?”
其中一名少女掩口笑着“你不用担心他,我们夫人是东辽的贵人,不会伤害你的。”
东辽的贵人?也就是说,有可能和东辽王有关系?赵蝶⾐马上振奋精神,整理了一下⾐服和头发,沉稳地点头。“引我去见你家夫人吧。”
穿过片帐篷群,她们来到了一间紫⾊镏金的豪华锦帐前,两位少女在帐门外分列两侧,对赵蝶⾐躬⾝摆手,示意她独自走进帐內。
她的心头难免忐忑不安,但此时既然已经在人家的势力范围之內,就没有不进去的道理。眼角余光瞥到周围还有许多提刀守护的东辽护卫,让她心头更添紧张。
这帐里的贵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心绪复杂的走进去,随后却诧异地站住,原来侧卧在锦帐內那席暖榻上的人是一位东辽贵妇装扮,却有着一张精致美丽容貌的夫人。
美妇看到赵蝶⾐进来,露出和蔼的笑容,对她招招手:“赵姑娘是吧?来,走近一些,让我看看你。”
这话听来本是十分古怪,以赵蝶⾐平⽇里的脾气,必然不能接受别人指使她做任何事,尤其是对她呼来唤去。但不知为何,听到这美妇恬静如⽔的声音,看着她如祥云般温暖的笑容,她的心头忽然一软,情不自噤地走上前几步。
満帐都是红红的烛火,映照在两人⾝上,让她们可以更加仔细地看清彼此。
美妇含笑伸出手,赵蝶⾐只觉得她的笑容好像有魔力一样,不由自主地将手送到对方的手中。
那美妇握住她的手,将她又拉近一些,说道:“我有许多年没看到天雀国来的人了,尤其是像你这样标致的女孩子,所以见到后就难免觉得你亲切可人,很想亲近,希望你不要见怪啊。”
“难道你也是天雀国的人?”赵蝶⾐发现这美妇说话是标准的天雀国口音,不带一丝东辽味道,就连她的容貌都与东辽人有所区别。
美妇点头“我是天雀国苏刘镇的人,二十多年前嫁到东辽来,然后就长住东辽了。”
“二十多年前?”赵蝶⾐不解地打量她“你那时才多大?”她本以为这美妇的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但对方不该会十岁出头就嫁人了吧?
美妇忍俊不住“蝶⾐,你的话该是对我的恭维吧?”
赵蝶⾐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美妇依然含笑“自然是雨轩告诉我的。”
“他?”不提他还好,差点忘记了,这家伙神出鬼没,现在不知道又潜到哪里去了“夫人和他很
?”
“多少年的
情了,的确很
。”
她更觉得奇怪,欧
雨轩还真是神通广大,不仅普通的东辽老汉和他相
,连这样的东辽贵族都和他
情很深,看来经由他见东辽国王之事的确很容易了。
“夫人嫁到东辽这么多年,不会思乡吗?”
美妇怅然道:“当然会想,但是嫁
随
,嫁狗随狗,丈夫是天,自然要以丈夫为重。”
“都是庇话。”赵蝶⾐脫口而出一句耝话,见对方用惊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尴尬地笑笑“我是说,凭什么我们女人就要任男人布摆?嫁人之前听⽗亲的,嫁人之后听丈夫的,丈夫死了听儿子的,那要我们做什么?让我们生那些男人做什么?”
见她如此义愤填膺,慷慨
昂,美妇反而笑了。“你这孩子真是与众不同,难怪…”
“难怪什么?”赵蝶⾐困惑于对方戛然而止的后半句话。
美妇不答,拍拍她的手背,有些赞许地说:“蝶⾐,我觉得和你真是投缘,不知道你许过人没有?”
“啊?”赵蝶⾐愣住,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若是你还没有许人,我有个儿子,一表人才,文武双全…”
原来是要给自己说亲。赵蝶⾐避之唯恐不及,忙道:“多谢你的好意,可惜我早已许过人了,我…有心上人。”
美妇星眸一闪,叹气道:“是我没有那个福份让你唤我一声娘了,真遗憾。”
“不过,我见到你就像见到我去世的娘亲,她原先也是苏刘镇的人。”赵蝶⾐惆怅地看着美妇,眼前依稀画过⺟妃的⾝影。
“那…你若是不嫌弃,就把我当作你的⺟亲吧。”美妇慈祥地看着她。
靶受到久违的⺟爱,赵蝶⾐的
口涨満了嘲热的气息,这口气一直冲到喉咙间,冲到鼻翼里,逸出
齿,她不由得轻唤了声“娘…”
在锦帐之外,欧
雨轩独自伫立在那里,他将帐內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目光眺望着満空的星斗灿烂,漾満他俊美面容上的或是感动,也或是怅然,就如明月一样,
晴圆缺,难窥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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