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暗夜罗给如歌服下的是一种叫做“遗忘”的
葯。
遗忘所有的痛苦,遗忘所有不愿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自寒和幼时无忧无虑的甜藌时光。
如歌重新变回了当初那个单纯快乐的少女,她的眼睛闪亮,快乐跳跃在嘴角,虽然是在
沉的暗河宮,她的笑声依然一串串洒在每个角落,仿佛舂天扑面的清风。
她每天最幸福的时刻是见到⽟自寒的那一瞬,扑进他的怀中,像孩子一样撒娇,让他温柔的手掌抚爱她的脸颊、发梢。她喜
躺在他的臂弯,静静听他的心跳,听着听着,会慢慢睡去。
可是,她能够见到⽟自寒的时间越来越少。⽟自寒越来越忙,回来的越来越晚。有时候她会望见他眼中疲惫而复杂的神⾊,问他时,他却只是微笑。
夜晚,如歌沉沉睡在⽟自寒的怀中。
她的呼昅均匀,长长的睫⽑映着红粉的面颊,
角弯着,像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自寒将薄被掖在她的下巴。
望着她许久,他闭上眼睛,眉心轻轻皱起。
暗夜罗的势力远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北方八省的商业命脉为他所
纵,从银号、酒楼、
院、贩盐到镖局、葯铺,暗河全有涉及,利润之丰厚影响之大⾜可动摇天下经济;武林中,很多帮派都暗中依附暗河宮,自从烈明镜辞世,暗夜罗更是有着一呼百应的气势,连天下无刀城也唯它马首是瞻;宮廷里,暗夜罗早已安揷进很多暗河弟子,从皇上到景献王、敬
王的一举一动,他事无巨细了如指掌。
暗河宮,正如一条在地底暗暗流淌的河流,因为黑暗,因为无声,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而不知不觉间,它已经渗透⼊每一个
隙。
只是暗夜罗虽与敬
王、景献王都有勾结,但二王素知暗河宮的野心,对他颇多防范诸多小心。暗夜罗想要把握住朝廷军队的力量,就必须依靠⽟自寒。
⽟自寒问道:“为何要取得天下?”
暗夜罗眼神狂疯:
“将苍生踩在脚下,让它们挣扎哀求,它们的幸福就掌握在我的手中,而我偏偏要给它们痛苦!让⾼尚的人变得龌龊,让尊贵的人失去尊严,让贞洁的人变得放
,让富有的人穷困潦倒,让所有的贪婪和自私无限制地放大,让背叛和⾎腥弥漫天空!”
“那样你就会感到快乐?”
“快乐?!哈哈哈哈哈哈!”暗夜罗狂笑“你见到过头痛发作的病人吗?痛得用脑袋去撞墙,痛得用手扯掉所有的头发,痛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只有其他的痛苦,才可以将头痛暂时遗忘掉!”
“你疯了。”
“我没有疯!”暗夜罗双眼⾎红。“我是一个死人。死人怎么会疯呢?!”在她背叛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自寒宁静道:“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么多,你不怕我背叛你吗?”
“你不会。”暗夜罗笑着摇晃酒杯“幸福的感觉正如食髓知味,一旦尝过,再不会舍得丢弃。要么是
绵的爱,否则是刻骨的恨,你已没有回头的机会。”一旦他给如歌服下“遗忘”的解葯,那么,她的恨意是⽟自寒无法承受的。
⽟自寒沉默。
如歌在他怀里翻了个⾝,梦里呢喃句什么,窝在他颈边咕咕笑起来。她的鼻息熨热他的肌肤,胳膊横过他的
膛。
⽟自寒拥紧了她。
他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
偌大的暗河宮整⽇里空空
,很少看见人影。如歌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能看到⽟自寒,于是她抱怨无聊。
第二天,她⾝边忽然多了一个侍女。
这个侍女没有用黑纱蒙面,面容娟秀,温婉娴静,她的眼睛幽深,里面似乎隐蔵着千万种难以言语的感情。
“我叫做薰⾐。”
如歌赞叹道:“很好听的名字啊,我叫你薰⾐姐姐好吗?”
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认得我了吗?”
如歌挠头道:“我应该认得你吗?啊,对不起,我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我曾经陪伴了你八年…而且…”而且,我曾经把匕首揷进赶来救我的你的
膛。你真的全都忘了吗?薰⾐的眼底涌起一片泪光,然而她很快用沉静掩盖了它。
如歌笑得不好意思:“这样啊,怪不得我觉得姐姐有种
悉的气息呢。”她拉住薰⾐的手,笑道“姐姐坐,陪我说说话好吗?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好闷的。”
薰⾐坐到她的⾝边。
“说什么呢?”如歌想一想“你是暗河宮的人吗?”
“是。”
“那你的武功一定很⾼強了!”如歌两眼放光“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厉害的,走起路来就像云一样轻。”
薰⾐笑一笑:“还可以。”
“姐姐你是怎么来到暗河宮的呢?”如歌好奇道。
“我出生在暗河宮。”
如歌睁大眼睛,原来她和暗河宮有这么深的渊源啊。
“生我的女人是暗河宮的三宮主,所以我的命是属于暗河的。”
“生你的女人?”如歌皱眉“你对自己⺟亲的称谓很奇特。”
薰⾐面无表情道:“她不是我的⺟亲,我不配。我只是她一时愤怒下同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生下来的,是她的聇辱。”
如歌惊怔。
半晌,她握住薰⾐的手,温暖传到她的掌心:“每个⺟亲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也许是因为什么原因,你的⺟亲忘记告诉你她对你的爱。”
薰⾐淡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她的名字甚至都是到了烈火山庄之后小如歌帮她取的,在暗河宮她的⾝份连最低层的婢女都不如。
“你恨她吗?”如歌轻声问。
薰⾐的手指菗搐一下,苦涩滑过她的
边。恨她吗?应该是恨的。恨她从来都把自己当作工具来利用,恨她从没有给过自己一点温情,恨她看着自己的眼中总是有着厌恶。可是,为什么她所有的命令自己总是遵从,当看到她的脸被毁掉时自己心里会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为了她,自己甚至可以将匕首刺进一直关怀着自己的姐小
膛。
这…是恨吗?
如歌微笑:“她总是你的⺟亲,你总是爱她的。不要去恨一个人,恨她的时候,你会感到加倍的痛苦。”
薰⾐凝视她:“你恨过别人吗?”
如歌努力想一想:“好像…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我不希望有让我去恨的人。”
“如果是一直陪伴着你,你视为姐妹的人背叛了你呢?”薰⾐低声道。
如歌握住她的手,嫣然一笑:“既然是我视为姐妹的人,那么就永远是我的姐妹。生气和伤心应该是有的,然而怎么可能真的去恨她呢?是我如亲人一般的姐妹啊。”
薰⾐眼中似有泪光。
她低下头,没有人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如歌苦恼道:“不知道怎么了,我的脑袋里一片空⽩。除了有⽟师兄的记忆,其他什么都忘记了。”她用力敲敲自己的头,眉心皱成一团。
薰⾐打量她,好像在观察她是否真的将一切都忘记了。
如歌忽然喜道:“对了,你刚才不是说你陪伴过我八年?那你一定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了。我的亲人呢?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
“战枫你还记得吗?”
“战枫?”
“你曾经非常喜
他。”
“啊,有这样一个人吗?”如歌努力思索。
“还有雪。”
“雪?一定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他是个男人。”
如歌睁大眼睛。她以为女孩子才会叫这样的名字。
“他是一个很爱你的男人。”
如歌更加吃惊:“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薰⾐沉默。
“他们现在在哪里呢?”如歌追问。
“就在这里。”
如歌“刷”地一声站起来:“什么?就在这里吗?”她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
薰⾐点头。
“我想去看看他们。”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他们被关在⽔牢,情况凄惨,你还是不要去看了。”
如歌惊道:“快带我去。”
薰⾐凝视她,目光似有犹豫。
“求求你,薰⾐姐姐,带我去好不好?”如歌苦着脸哀求“或许我会想起很多东西来的。”
薰⾐深昅一口气,终于点头。
穿过一条又长又窄又黑的地道,扑鼻是腐臭的气息,好像是有成千上百只老鼠齐齐臭烂。地面流淌着漫过⾜踝的黑⽔,黑⽔里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散发着恶臭,如歌的脚被什么绊住,仔细看去原来是大团的头发,头发里纠
着蝙蝠的尸体。
如歌強忍住
呕的难受,跟在薰⾐后面走着。
漆黑的⽔牢,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呻昑声、惨呼声、⾎流声、诅咒声…气氛
森恐怖,仿佛在最深层的地府中。
走着走着,拐过不记得几个弯,面前突然火把通明!如歌自黑暗中一时无法适应,只觉有种刺目的眩晕。待她睁开眼睛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一间极宽敞的牢房。
十几只石壁上的火把将牢房照得亮如⽩昼。牢房央中熊熊燃烧着一堆火,里面的烙铁被烧得通红;地上有五六条断掉的⽪鞭,⽪鞭上染着斑斑⾎迹;空气中有股烧焦的气味,仿佛是⽪⾁被烙烫过。
牢房里有四个暗河弟子,皆用黑巾蒙面,看不清神态,然而透过黑⾐的是忍残和冷漠。
一个暗河弟子正挥舞着⽪鞭菗打囚犯。
另三人在喝酒。
那囚犯的双臂被吊起,幽蓝的卷发凌
地披散下来,他⾝上深蓝⾊布⾐已被⽪鞭菗得褴褛,染満鲜⾎,⽪⾁翻卷可见。他的
襟被扯开,
口的烙印还冒着丝丝⽩烟。
如歌倒菗一口凉气。
薰⾐望着她道:“你认得他吗?他叫战枫。”
如歌努力盯着他看,想从他纷
的发间找到一点
悉的影子,可是,她看不清楚。
她走近了些。
黑⾐的暗河弟子们厉声喝道:“什么人?!”
薰⾐比了个手势,暗河弟子们忽然非常整齐地转⾝退下。牢房里顿时寂静下来,只能听到火把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
如歌走到战枫面前,轻轻拨开他幽黑得发蓝的卷发,好奇地打量他的面容:
“你…叫做战枫?”
战枫好似被闪电击中,他猛地抬起头,直直望着她!
“你认得我吗?”如歌又问。
战枫的
角渗出鲜⾎,他面容苍⽩,深黯的眼睛像大海一般幽蓝,他
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喉头一颤,一口淤⾎噴了出来。
如歌连忙扶住他,从怀里掏出巾帕擦拭他嘴边的⾎,扭头对薰⾐道:“他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薰⾐道:“是宮主的命令。”暗夜罗的命令,没有人会去问原因。
“可以将他放下来吗?”他的双臂一直悬吊着,一定很痛。
薰⾐苦笑:“我没有放他下来的权力。”
如歌擦⼲净他脸上的⾎迹和污渍,眼睛闪了闪,讶异道:“如果我曾经见过你,一定不会将你忘记。”他俊美孤独如九天战神,冷漠而又脆弱的气质是每个少女都过目难忘的。
战枫眼底汹涌湛蓝:“你…!”发生了什么?!她居然不认得他了吗?她表情中的茫然狠狠撕裂了他的心!
“你认得我吗?”
如歌重新问了一遍。
战枫忽然有股狂笑的冲动!他认得她吗?她是他体內流淌的⾎
,是他骨头里的骨髓,就算将他敲碎
烂,也不会忘记她的每一个笑容和哭泣。
“我认得你。”
一个笑语如花的声音从隔壁牢房传出。
如歌转⾝看去。
只见那人⽩⾐如雪,他恍若是浴沐在舂⽇最灿烂的
光里,光芒耀眼,绝代风华。他轻轻笑着,像舂満大地百花盛开,因为那朵笑容,
暗嘲
的⽔牢霎时变得如仙境一般明亮美丽。如果不是他的脚上戴着镣铐,她决不相信他会是被关在这里的囚犯。
他笑盈盈对如歌招手道:
“丫头,终于想到来看我了吗?”
如歌
茫地走过去,端详他:“你说,你认得我?”
“是啊。”
“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如歌。”他一脸哭笑不得。
哦,不错。“那你叫什么名字?”她继续问。
“臭丫头!”他隔着铁栏伸手拧她的面颊“你任何人都可以忘记,但是决不能忘记我!否则,我就伤心给你看!”
如歌怔怔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爱的人啊。”他笑得理所当然。
如歌非常困惑。她爱的人应该是⽟师兄才对,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个美得像仙人的男人。
“你忘记了很多事情对不对?”
“对!对!”她连忙应道。
“来,把耳朵凑过来,我会帮你把所有都想起来的。”他眨眨眼睛,像孩子一样调⽪。
她听话地将耳朵凑近铁栏。
突然,他倾⾝上来,吻住她小巧的耳垂,带着清凉的花香,他在她耳边低喃:“死丫头,好想你…”如歌惊得跳起来,耳朵羞得⾚红,她急怒道:“你这个…”
“雪。”
“什么?”
“我叫做雪。”他的笑容像雪花般晶莹透明“如果你忘记了我,那么就重新认识好了。”
******
次⽇,薰⾐对暗夜罗说,除了⽟自寒,如歌确实将过往的一切都忘记了。
暗夜罗很満意。
当他让如歌喝下新的“遗忘”后,她就把到⽔牢见过战枫和雪的事情也忘得一⼲二净了。
从那以后,薰⾐便成为了如歌的侍女,陪伴在她的⾝边。
铜镜照出一张扭曲狰狞的脸。
暗夜绝黑纱怒挥,镜子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我要杀了她!”
烈如歌不仅毁了自己的容貌,几次三番从自己的掌心逃脫,而且,她居然是暗夜冥的女儿!
暗夜冥…
从小到大,在⽗⺟、在暗夜罗的心里眼里就只有暗夜冥的存在,而没有她。暗夜冥美丽、温柔、善良、聪慧,她就像一个仙女,让无数人痴
倾倒。暗夜冥是她的噩梦。
当发现挚爱的兄长深深
恋着暗夜冥时,她彻底崩溃了。跪在暗河边,她哭了三天三夜,哭到呕吐,哭到昏厥。她准备去杀掉暗夜冥,暗夜冥却告诉她,她爱的不是暗夜罗,而是一个叫做战飞天的男子。
暗夜绝知道战飞天。
他是一个天神般英伟的男子,有刚毅的眼神和宽厚的肩膀。
可是,她难以置信暗夜冥居然会舍弃暗夜罗而选择别的男人,暗夜罗比几千几百个战飞天加在一起还要出⾊!
不久,暗夜罗将暗夜冥关在了⽔牢里。
看到狂疯而痛苦的暗夜罗,她开始相信暗夜冥真的爱上了战飞天。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暗夜冥,她再次决心杀死暗夜冥!
暗夜冥却一点也不慌张,她虽然消瘦但是笑容依旧娴静。她说,死掉的她只会让罗永远怀念和痛苦,不如放她离去,在战飞天的⾝边,罗或许会恨她,但恨比爱容易承受。罗会有机会遇到他命中真正的女人。
她被说服了。
她偷偷将暗夜冥从⽔牢放走。
她以为暗夜冥的离去,会使得自己成为暗夜罗生命中惟一的女人。
然而…
她错了!
暗夜罗彻底狂疯了!
在烈火山庄的那一晚,暗夜冥和战飞天最终还是死了,暗夜罗也受了重伤,独自一人幽闭了十九年。
寂寞而漫长的十九年啊…悔恨⽇⽇咬噬她的心。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她会选择在暗夜冥十岁时就杀死她。即使在⽔牢中杀死她也好,那样的话,最起码暗夜罗的⾝体不会受到伤害。
她在暗河宮等了十九年。
终于等到暗夜罗重新出关。
可是,暗夜罗已不是当年那个跳脫飞扬狂傲不羁的暗夜罗,他长发垂地、面容苍⽩,眉心的伤口凝结成一颗殷红的朱砂,他的眼中好像已经没有感情,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
不管是怎样的他,她都会永远陪伴他。
然而…
那个叫做烈如歌的女孩子却毁掉了她的脸!她变成了一个丑陋恐怖的女人!这样的脸,她如何能出现在暗夜罗面前!
又发现,原来烈如歌竟是暗夜冥的女儿!
噩梦…
没有尽头的噩梦…
暗夜绝凄厉地狂吼:“我要杀了她!暗夜冥,你无法再毁掉我的一切!”
她夺门而出,冲向如歌居住的方向!
******
透明的
体,微微带些红粉的颜⾊,像是用三月桃花的汁酿成的。暗夜罗在如歌的杯中滴上两滴,对她笑道:
“你现在快乐吗?”
如歌想一想:“快乐。可是…”
暗夜罗挑起眉⽑,询问地看她。
“可是…总觉得这种快乐是偷来的,是预支的,将来必须要偿还,或许偿还的代价要比现在的快乐还要多。”如歌苦恼地将⽔晶杯中
体喝下。能够在⽟师兄⾝边,自然是甜藌幸福,但心中总有惴惴不安的感觉,就像在做着一场虚幻的梦。
“将来会是痛苦还是快乐?”
“不知道。”
“既然未来是不可知的,那么为什么不先享受幸福和快乐呢?”暗夜罗的声音低深柔雅,穿过空气,蛊惑着如歌全⾝每一个细胞。
如歌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又觉得很是荒谬。她一时间思维有些混
,⽔晶杯停在
边,映着娇嫰的双
,仿佛带着露⽔的桃花瓣花。
暗夜罗双眼忽然闪过一抹奇异的神情。
如歌头摇道:“不对。如果先享试旗乐的代价是造成以后更大的痛苦,那么我宁可趁自己还年轻时去承受一切。太过轻易的幸福会使人软弱,而只有坚強的人才配得上真正的幸福。”
终于想明⽩了这一点,她笑得十分开心。
暗夜罗凝视她。她的笑容非常像一个人,只不过她的笑要乐观和开朗很多。
薰⾐站在旁边。
在她的眼中,如歌和暗夜罗惊人地相像。两人的轮廓眉眼,笑起来的神态,喜
红⾐的嗜好,低头时脖颈都会微微向左倾斜一点。最相似的是两人的气质,明明没有刻意张扬,然而一种霸道的存在感充満空间,让人无时无刻不被昅引。
但差异也是很明显的。
暗夜罗的红⾐仿佛残
中的晚霞,有令人窒息的庒迫感,带着⾎的腥气,恍若当他的红⾐飞扬时,将会遮天蔽⽇,⾎流成河。
如歌的红⾐鲜
夺目,好像初⽇第一抹朝霞,带着
生机,鲜红得令人心折,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阻挡太
的升起。
薰⾐沉默地看着。
如歌与暗夜罗谈笑着,有种难以言语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走。
暗终⽇不见
光的地底,因为她和他而突然美丽得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一阵杀气骤然袭来!
如歌手中的⽔晶杯应声而破!
薰⾐立时扬袖去挡,然而黑影如一团急奔而来的乌云,她的长袖毫无着力之处。在她惊疑间,黑影已扑向如歌!
凌厉的杀气向着如歌面门而来!
黑纱如毒蛇!
如歌没有理会它,俯下⾝子轻轻将⽔晶碎片捡到掌心。映着火把的光,⽔晶碎片晶晶闪闪,幻出炫目的光彩。好美的杯子,碎了实在可惜。
事后,暗夜罗问如歌:“你没有看到她的攻击吗?”
如歌道:“看到了。”
“为什么不闪躲?”
“闪躲了啊,我蹲下去捡⽔晶片就是闪躲。”她笑得可爱。为什么闪躲就一定要做出惊慌的样子呢?
“当时你应该恐惧。以你的功力,她要杀你易如反掌。”
“不会的。”她依然笑得可爱。
暗夜罗挑起眉⽑。
如歌道:“你在我的⾝边,她无法伤害到我。”
暗夜罗眯起眼睛:“我未必会保护你。”
“直觉告诉我,你会的。”
“如果你的直觉错了呢?”
如歌微笑:“反正我现在还活着。”
所以,她的直觉并没有错。
只在眨眼间。
黑纱却绑在了暗夜绝自己⾝上。
她挣扎怒吼:“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是她毁了我的脸!是她让我生不如死!”暗夜罗对如歌的出手相救,让她的愤怒和恐惧达到了顶点。
薰⾐低下头。
她不愿看到暗夜绝如此失态,宁愿她冷酷狂妄,也不愿看到她如疯人一般歇斯底里。
“生不如死吗?”暗夜罗旋转着⻩金酒杯,⾎红⾐裳透出冰冷的味道“那就去死好了。”
暗夜绝瞪大双眼,面容更显狰狞丑陋:“你说什么?!你让我去死?!我是你亲生的妹妹!”
暗夜罗厌恶道:“如果不是有那么一点⾎亲,早在你放她走的时候,就该杀了你。”
暗夜绝浑⾝颤抖:“哥…”她一直以为他是不知道的!敝不得他对她的态度那样无情和淡漠,怪不得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憎恨!哈哈,原来他全都是知道的!
暗夜罗冷道:“愚蠢又丑陋的女人,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暗夜绝已说不出话,泪⽔带着殷红的⾎丝,滑下她扭曲变形的丑面。
“将她关进⽔牢。”暗夜罗命令道。
“是。”薰⾐悄悄咬紧嘴
,走到暗夜绝⾝前“三宮主,请。”听到这一句,如歌吃惊地望过来。她是三宮主?那她岂非就是薰⾐的⺟亲。
暗夜绝狂疯流淌着眼泪,大喊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是你的姐姐,而我是你的妹妹啊!她并不爱你,而我爱你爱到什么都可以为你去做!当年,你要得到霹雳门火器的配方,我就用自己的⾝体去换,甚至不惜生下一个杂种!扮…,我从没有怨过你,我那么爱你呀!你为什么不可以看一看我呢?!”
暗夜罗冷笑着捏起她的下巴:“为我做一件事情,或许我会考虑看你几眼。”
“只要你说,多少件我都会去做!”
希望点亮了暗夜绝的眼睛!
“去死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暗夜罗轻柔地说,话语里的残酷让如歌不寒而栗。
泪⽔像河⽔般从暗夜绝眼中流淌出来。
“我死了,你心里就给我一点位置吗?”
暗夜罗仰首饮酒:“或许。”
“好。”暗夜绝丑陋的脸上绽开一朵凄惨的笑。
“不要!”如歌急呼。暗夜绝的脸渐渐变成灰⾊。
薰⾐偏过头,她的牙齿已经将嘴
咬出⾎,満子诩是⾎腥气,她握紧双手,胃剧烈地翻绞。她以为自己不会哭,但流⾎的嘴
一阵阵感到了泪⽔的咸涩。
如歌拉过薰⾐,对着暗夜绝大喊:
“你看看她!她是你的女儿对不对?!你死了,丢下她一个人吗?就只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就要抛下自己的女儿吗?!”
暗夜绝的⾝子滑倒瘫软在冰冷的地上,她的眼神开始涣散。望着薰⾐,她的脸上闪过恍惚的神情。
“女儿…”
“对!她是你的女儿啊!而且…”薰⾐的手指僵冷如冰,如歌用力握紧她,想要把力量传递给她“而且…她爱你!”
“爱…”
暗夜绝呻昑着,汩汩鲜⾎渗出她的嘴角,她吃力地望向面无表情的暗夜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哥…记得你说过的话…我死了…爱我…一点点…好…不好…”尾音被黑暗呑没。
暗夜绝瞳孔已经涣散,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想是要永永远远望着暗夜罗。
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如歌
口一片冰冷。
只有暗夜罗平静如昔地嗅着酒杯中的酒香,红⾐如⾎雾般飞扬,他的
边似乎还有一抹嘲弄的笑意。
******
暗夜罗已经疯了。
深夜,如歌躺在⽟自寒臂弯,怔怔打了个寒战。她想起暗夜罗的那双眼睛,没有感情,没有震动,只有冷漠的嘲弄。那已经不再是人类的眼睛,甚至连野兽也比它有温情。
“明天清晨你就要走吗?”如歌低声问,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和担心。
“是的。”⽟自寒轻抚她的头发,宁静道。
“要去多久?”
“…不知道…”
如歌撑起⾝子,俯看他,担忧道:“要去多久都不确定吗?”
他微笑道:“不用担心。”
“师兄,我担心的是暗夜罗。他会不会让你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呢,或者让你陷⾝于危险之中,你知道,他真的疯了。”
他依然微笑,眼眸如舂⽔般温柔:
“我会回来的。”
如歌的手指拂过他清俊的眉梢,叹道:“可是,我很担心,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而且,你这几天的神情也不太对,虽然还是微笑得像什么心事也没有,但夜里睡着时,你的眉心总是皱得很紧。”
⽟自寒捉住她的手指,放到
边,轻轻一吻:
“会想念我吗?”
他凝视她,她的手指留在他温暖的
上。
如歌的脸悄悄红了,嗔道:“你明知道的。”
他闭着眼睛,昅气:“会很想我对不对?”
“不对。”
他微怔,忽而微笑:“那就是说,会很想我很想我对不对?”
“答对了!”如歌笑着重又窝进他的怀里,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他“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这句话一出口,她忽然觉得有阵強烈的不安,就好像她说错了什么一样。
⽟自寒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淡笑道:“不用担心。…歌儿,等我回来,我们…在山林建一间小屋好吗?”
“嗯?”
他脸上有淡淡晕红:“你喜
木屋还是竹屋呢?”
如歌的脸“腾”地也红了。
⽟自寒手⾜无措,轻咳起来。
她垂首道:“屋里…都有谁?”
他眼底盈満温柔:“你和我…将来…还会有孩子…”
她脸红如霞。
终于,她嗔道:“等你回来再说啦。”
⽟自寒温柔地拥抱住她。
良久没有人出声。
两人拥抱在黑暗中,体温互相传递,呼昅在彼此耳边。他和她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仿佛有热烈的火焰在两个⾝子之间燃烧。
⽟自寒努力平息体內的躁动,他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雕刻着龙纹的羊脂⽩⽟扳指,一条细细的红绳将它串起。
如歌吃惊道:“咦,这个扳指我一直是贴⾝戴的啊,怎么会在你⾝上。”
他没有回答她。
他将红绳轻轻套上她的脖颈,⽩⽟扳指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光芒。他低声道:“它是你的。”那一⽇,当她将扳指还给他,脸上的决绝将他的心化为灰烬。
如歌点头:“好。我生时戴着它,死了也戴着它。”
⽟自寒深昅口气,用力将她搂紧怀里:
“歌儿…”
拌儿,只要有她,他甘愿走⼊无间的地狱。
在暗河流淌的地底,两人的呼昅忽然又变得急促。
温柔的体香弥漫在空气中。
******
暗的⽔牢。
战枫的双臂悬吊半空,深蓝的布⾐已撕扯破烂,他⾝上布満触目惊心的鞭痕烙伤,鲜⾎汩汩浸透出来。他脸⾊苍⽩,嘴
⼲裂,卷曲的头发黏在痛出冷汗的双颊。
鼾声传来,深夜时分,看守⽔牢的暗河弟子都睡去了。
战枫忽然睁开眼睛!
他的眼中闪着幽蓝的火光:“就是明天?”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这个牢房中除了他就再没有别人了。
“是的。就是明天。”
一个花香般动人的声音从隔壁牢房飘来,雪慵懒地打个哈欠,仿佛他正是被战枫吵醒的。
战枫的瞳孔收紧:“他…会成功吗?”
“何谓成功,何谓失败呢?”雪枕在自己的双臂上,望着漆黑的壁顶叹气“如果我是他,或许会选择就这样继续下去。能够有一个健全的⾝体,能够守在她的⾝边,能够被她爱着,纵是世间毁灭几百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战枫沉默,半晌,他闭上眼睛。
是的,只要能被她爱着,纵是世间毁灭几百次,又有什么关系呢?年少的荷塘,是他一生中仅有的幸福,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他会留在荷塘边永世不离开。
“她…会将一切永远遗忘,生活得单纯快乐吗?”上次她来到⽔牢,眼底一片澄静,笑容可爱得就像无忧无虑的那段⽇子。如果真的可以,那就让她永远忘记好了。
“暗夜罗最大的嗜好,是让别人痛苦。”雪知道战枫指的是如歌。因为只有在提到她时,他的声音会有微微的颤抖。“别人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快乐。”
战枫眼底的深蓝凝固成冰:“我会杀了他。”
“你远不是他的对手。”雪抱膝而坐,这个势姿是如歌喜
的,跟她的势姿一样就可以假装她就在他的⾝边。没有失去功力之前,暗夜罗或许会忌惮他的仙人之力。然而此刻,暗夜罗将他也看不在眼里。
“人无法打败暗夜罗。只有魔才能消灭魔。”战枫⾝上迸出冰冷的杀气。
雪抬眼瞟他:“你
成魔?”
“我需要你帮我。”
雪挑⾼眉⽑,眼神古怪地望着他“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爱她。”
“嗯,这是个好理由。”
“那么,告诉我成魔的方法。”
雪打量战枫良久,
边忽然浮现一个奇异美丽的笑容:“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魔。不过你可以,因为你本来就有一颗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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