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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要离婚,我要离婚,听到没有?你这个废物男人,既然不能给女人幸福,为什么要结婚?”

 出租车里,苏真婵朝姜冠耘吼叫,尖锐的嗓音引得司机频频回头。

 对于她的愤懑嘶叫,冠耘司空见惯,不带半分反应,低头,他认真看华计算机里的档案。

 结婚后,他和苏真婵到‮国美‬发展牧场与度假农庄相结合的观光产业,五年来,他们之间吵吵闹闹,战争反复上场,苏真婵演⾜他希望在小书⾝上出现的歇斯底里,可是他却不耐烦欣赏。

 这些年,他勤于工作,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飞云牧场在‮国美‬设立,现在澳洲‮府政‬也在向他招手,希望他过去实地考察,确立合作关系。

 可是…眉心,他累了,只想回‮湾台‬,回到他的第一个飞云牧场,坐在菩提树下,好好休息。

 菩提树,飞云牧场有两棵,一棵靠近厨房,一棵在员工宿舍里;一棵绿意盎然,一棵五彩缤纷。缤纷的菩提树下,相恋男女相依,那个房间他保留下来,员工宿舍改建时,也没有动过。

 壁耘不准任何人进⼊,那里是他的秘密屋,每次回到‮湾台‬,他便独自进⼊屋內,不接受⼲扰…

 “不准你看计算机,工作、工作、工作,你満脑子只有工作吗?有没有我啊!我说要留在‮国美‬,为什么非要把我带回来?”

 啪地一声,苏真婵猛然关上他的计算机,強迫他正视自己。

 “你要我把话挑明说?”冷冷地,他抬眉问。

 突地,他觉得⾝旁女人陌生,陌生的眉眼鼻耳、陌生的表情,同异梦多年,他发现自己从未认真看过她。

 “说就说,我怕你吗?”

 耸耸肩,完美的线矗在眼前,她确是有本钱昅引男人,比起小书瘦伶伶的⾝材,只有一张脸,教人爱怜。

 “牧场的员工说,要是我不把你带走,要酝酿全体大罢工。”

 他说的是事实,除开苏真婵的⿇烦难相处外,她和牧场里许多男人都搞上关系,没结婚的也就罢了,偏偏弄上有妇之夫的经理级人物,让他对对方的子难代。

 他从不在这方面约束苏真婵,如同她时时挂在口中的…他给不了她“幸福”自然没权利管束她去寻找幸福。

 “哼!他们就是怕管,有哪家老板不用管理下属?”

 苏真婵以为自己瞒得滴⽔不透,没料到对于她的私生活,冠耘了若指事。

 “我的员工自律很⾼。”

 “才怪,那个玛莉整天用一双媚眼‮引勾‬男人,哪有心情工作?还有你的秘书林旋雅,谁晓得她的工作是钓老板还是当秘书?我倒觉得她长得有几分像小书,说实话,你是不是假公济私?”

 壁耘不想搭理她,的确,当时从若⼲应征者当中挑选林旋雅,多少和她的容貌有关,但一段⽇子相处后发觉,她是个工作能力強、自信満満的女人,和小书截然不同,他无法在她⾝上“假公济私”

 “不想理我?真怀疑,你娶我就为了把我晾在旁边吗?既然你要把我晾着,把我晾在‮国美‬不也一样?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国美‬,不然我们马上离婚。”她正和‮国美‬营业部的经理谈恋爱,谈得火热。

 壁耘瞄她一眼,他从不去约束苏真婵的嚣张跋扈,任由她放、任由她无理取闹,就当是惩罚吧!是他选择她,后果自己承担。

 “我说话,你听见没?”

 车子进⼊牧场,悉景物回到眼前,这次回来冠耘没通知任何人,连随行秘书也没带,回国,单纯为休息。

 岸钱,下车,不理会⾝后叫嚣的苏真婵,他走到昔⽇小屋前,取出钥匙,打开,进屋,锁门,转⾝,菩提树耸立眼前。

 离开‮湾台‬时,他在这棵树上“摘”下一片红⾊叶子,存⼊⽪夹內,这些年贴⾝相伴,每每情绪翻涌,取出叶子,思念…

 她说她爱他,她说她受罚,她说…请你记得我。

 ‮夜午‬梦回,这句话在他耳畔轻响。

 小书成功了,他记得她五官长相,清楚分明,他没有太多她的照片,唯一一张,是他收养她时,为‮理办‬正间,去照相馆拍的两吋‮件证‬照。照片中,十六岁的女孩,双眼黑⽩分明,惊惶的眸子里,带着对未来的恐惧。

 他不晓得她怎么能在他的严苛下成长,不晓得她怎能无条件爱恋他那么深切。

 她说要他看清楚,她和文沛铃是不相同的两个人。

 她们的确不同,她跟了他三年,没拿到半分好处,他甚至小气到连个礼物都没送过她,就是工作薪资,她也比别人低一级。

 她始终在付出,一直一直,在小书离开他房间那天,他还在想,要当着她的面告诉她…“不论你像不像你⺟亲,我都决定进行婚礼”

 可是,她居然走了,不辞不送。

 他的婚礼没惩罚到小书,却重重地惩罚了他自己,是终⾝监噤,叫他永世不得翻⾝。

 他将小书的画拿去裱褙,他的背影、孤寂的女孩、⽇落菩提、天真婴儿,一张张、一幅幅,全写満她的心路历程。

 终于,他认清她的爱;终于,他正视自己的感情。五年来,思念将他的爱蒸得浓烈,可惜爱情已远离,他没有后悔余地…

 她还好吧?终于找到一个肯为她买下戒指的男人嫁了吧?也好,二十几年的悲凉⽇子结束,平顺幸福开始。

 门板上的敲叩声惊扰思嘲,冠耘的浓眉往上竖,敲门声停下几秒,再续叩两声。

 那不是苏真婵,他确定,如果是她,她会拿门板当鼓擂打。

 走近,开门。

 门外站的是渟渟…亚丰的子。

 小题嫁到台北去,季扬带幼幼回北部接手世新,留下来的只有亚丰,渟渟曾是个连钞票都认不清,只会刷卡的富家千金,没人想过她能适应垦丁这块乡下土地,⾜见爱情力量之伟大。

 “大哥,吴伯伯说你和大嫂回来了。”渟渟开口。

 “亚丰呢?”

 “第二家证券公司开幕,他去台北剪彩,不准我跟,他说我肚子里面有小宝宝,累坏了,他要骂死我,不过,他应该快回来了。”渟渟甜甜笑着。

 亚丰的脾气差,也只有这个笨笨的弟媳可以忍受他。

 “恭喜。”

 “恭喜?你是说宝宝吗?对啊,是男生哦!我希望他长得跟亚丰一模一样,我要把他训练成阿诺史瓦辛格,从小就让他练举重。如果你说的恭喜是指证券公司,那就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

 “小题说,他钱越赚越多,我会悔叫夫婿觅封侯,以后要关在家里天天唱闺怨。”

 壁耘微微一哂。“你找我有事?”

 “是有一个秘密,我整整憋三个月了,几次打电话给你,都是大嫂接的,大嫂好凶,我吓死了,赶紧把电话挂掉。小题骂我不应该害人、亚丰不准我多管闲事,连幼幼都不赞成我说出去,可是啊…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绕半天,废话比秘密多。

 不过,她的废话解释了冠耘的疑惑。这阵子,苏真婵常接到无声电话,赖他搞外遇,原来是渟渟的杰作。

 “有什么秘密想告诉我?”

 “可不可以…你别告诉亚丰、小题和幼幼,说是我怈露给你的。”

 “好。”

 他答应得慡快,渟渟带着壮士断腕的惨烈表情,踮起脚,攀上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为怕大腹便便的孕妇摔跤,冠耘的手扶上她的

 “大哥,小题在台北看见小书,她在盲人‮摩按‬院工作,生活过得不错,她有一个小男孩念幼儿园,长得跟你很像,我们一致同意,他是你的儿子。

 “小题怕小书认出她,告诉小书说她是傅太太。对了,我们合资开一家‮摩按‬院,重金礼聘小书进去里面工作。小题说她变得更漂亮了,虽然眼睛看不见,喜她的男人不少…”

 她看不见?为什么?怎么弄的?为什么她会到盲人‮摩按‬院工作?孩子?一个像他的男孩子?渟渟的秘密震撼了他的知觉,他的世界顿时天翻地覆,疑问在他心底酝酿酦酵。

 她离开牧场后发生什么事情?他以为她已经得到幸福,为什么、为什么…

 “渟渟,你在做什么?”

 亚丰的吼叫声自后面传来,渟渟全⾝肌⾁紧绷,攀在冠耘⾝上的手瞬地放下,第二秒,眼泪开始狂飙。

 她缓缓转⾝,梨花带泪地走到丈夫面前认错:“对不起,我把秘密告诉大哥,请你不要生气,我好害怕你生气,害怕得肚子好痛…”

 话没说完,她的眼泪已经浇熄丈夫的怒气。搂住她,现行犯认罪,法官只好从轻量刑。

 “好了,不哭,下次不可以多管闲事。”亚丰话说完,渟渟马上破涕而笑,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知道小书的下落,为什么不告诉我?”冠耘拉住亚丰问。

 “告诉你做什么?好让你再次出现,抢走小书得来不易的幸福?”这回,所有兄弟姐妹决定联手,维护小书的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会抢走她的幸福?因为你们心知肚明孩子是我的,就认定我会自私地将孩子带走?”冠耘又问。

 “孩子是小书的,与你无关,至于你的问题,我必须回答你,是的,我们的确这样认定,因为对小书,你的表现自私到我们无法认同。”

 “我和小书的问题不该由你们来决定。”

 “大哥,人是经验的动物,你和小书之间,没有过任何一次经验,能让我们支持你,所以,我们认为她有权留住孩子。”一个盲人养大孩子,需要多少勇气毅力?他们绝不让大哥的出现,将一切破坏殆尽。

 “你们全数投票站到她那一边?”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不爱她,只想伤害她。”

 亚丰的话让冠耘全⾝一颤,原来,他表现得比自己以为的更‮忍残‬,苦笑…全是他自找。气丧,他问:“她的眼睛怎么了?”

 “对不起,我什么消息都不提供。”扶过渟渟,亚丰迅速离开。

 “你们都错了。”冠耘自语。

 五年时间⾜够他认清自己的感觉,也⾜够让他算清楚,无聊的自傲自尊让他失去多少珍贵。

 如果小书过得平顺快乐也就罢了,他会衷心给予祝福;但她并不,上苍再次把机会到他手上,他没道理不把握。

 是的,这回他要赢回她,赢回两人的幸福。

 风吹,菩提叶沙沙响起,他们的爱情,出现正向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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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花风铃木开花时期,満树金⻩,风一吹,瓣瓣鲜嫰落地,点缀満地主目舂。

 小书已经很久没见过颜⾊,中学的美术老师说过,她是⾊彩精灵,总能调配出最美丽的⾊泽。

 可惜,她是赌运奇差的赌徒,花了八年,她赌输爱情,而短短十个月,她赌掉她的视力。幸好,这回她作了⾜够准备,为了孩子,她不能再出现半分闪失。

 走出牧场,她一路到北部,以为离得远远的,便不再怀念。

 找到住处后,她戴起墨镜,自己适应失去光明,她报名盲人‮摩按‬,要在最短时间內学会一项谋生技艺。‮孕怀‬七个月时,她正式失明。

 也许她面容姣好,也许她手艺精巧,总之,找她‮摩按‬的顾客很多,生活不至匮乏。

 另一方面,纪耕是个很乖的男孩子,他既敏感又聪明,从小他就比同龄孩子来得安静,所以识的老顾客,不介意她把孩子带在⾝旁工作。

 这两个月,小书的生活更形改善,客傅太太新开一家‮摩按‬院,雇用了她,傅太太给的钟点比原先那家⾼两成,这对小书来说,是好事一件。

 四点,小书拄起手杖,走着两个月来早已悉的路径,她要去接纪耕。

 暗太太替纪耕找到附近一家有名的贵族幼儿园,透过傅太太的关系,纪耕和她的儿子小予成为同班同学。

 才上学几天,纪耕就能拿着卡片告诉妈妈,他认得不少中文字,小书发誓,要赚够钱,让纪耕将她无缘念的书念齐。

 “姜纪耕、姜纪耕小朋友,妈妈来了,请到校门口。”远远的,拿着麦克风的年轻老师唤人。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小书习惯扬起笑意。

 她可以想象纪耕的快乐,他正从沙坑里爬出来吧!抖落一⾝沙,抓起书包,奔向⺟亲;或者,他正快速溜下滑梯,存了満肚子的话,准备告诉妈咪。

 “小桦老师好。”

 “姜妈妈,你怎么知道是我?”老师诧异。

 “我认得你的声音,甜甜的,老师,你很年轻吧!”

 这些年,她学得最多的是与人应对,她懂得夸奖、懂得把话说完美,而且,讽刺的是,她居然是在眼睛看不见后,才感受到被人尊重。

 “姜妈妈真会说话,慧慧老师爱死你们家纪耕,走到哪边都带着,四处跟人家炫耀,说纪耕是她的得意门生。”

 “谢谢老师对纪耕的疼爱,我眼睛不方便,没办法教他太多功课,要仰赖老师们多帮忙。”

 “放心,我们会的。”

 和小桦老师谈问,纪耕已冲到门口,他抱住妈妈说:“妈咪,嘴巴打开。”

 小书照做,甜甜的糖果藌了她的心。

 “怎么有糖?”

 “慧慧老师给的,我认识了五张字卡。”

 “你好!可是,糖被妈咪吃掉,纪耕怎么办?”小书问。

 “我口袋还有啊!”才四岁,他就懂得对⺟亲说谎。低头翻翻口袋,他假装掏出糖、郑重地旧糖果纸,假装打开糖,然后假装含进嘴里。

 这幕落⼊老师眼里,忍不住鼻酸‮滥泛‬,这种孩子,谁舍得不疼不爱?

 “好了,妈咪要工作,跟小桦老师说再见,我们回去,好不?”

 纪耕照做,他向老师比了个噤声动作,然后挥挥手。

 “不可以,要抱抱才可以说再见哦!”小桦老师蹲下⾝,把纪耕搂在怀里,伸手,几颗糖果送进纪耕口袋,同样地,对他做个噤声动作。

 纪耕笑了,浓浓的眉弯成两道圆弧。

 一路上,他有数不清的话要对⺟亲说…

 “妈咪,上学很好玩。”

 “是啊!小时候,妈咪好想上学,每天看着村里的小孩子去上学,心里真羡慕。”

 “你妈咪不给你去吗?”

 “我的妈咪很穷,养活我很辛苦。”

 “你妈咪不上班吗?”

 “有啊,她很努力‮钱赚‬,可是运气不好,赚不到太多钱。”

 “你妈咪呢?”

 “后来她工作太辛苦,去世了。”

 纪耕听到这里,不再应话。

 “怎么了,纪耕,怎不跟妈咪说话?”

 “妈咪,我不想上学。”

 “为什么?你刚刚说上学很好玩的。”

 “我不上学,你不要上班。”

 小书懂了,多纤细敏感的孩子呀!她蹲下⾝,搂住儿子。

 “纪耕,听妈咪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自己死掉,我知道没有妈咪的感觉很糟糕,我那么爱纪耕,舍不得我的小纪耕失去妈咪,你好好念书,将来长大当个有用的人,等你有能力,就能照顾妈咪了,好不好?”

 “好,以后我上班,赚很多钱给你念书。”

 “一言为定!”

 “我长大后,不要加班,每天晚上都陪你。”

 “好啊,我们一起看电视。”她在笑,两颗泪⽔偷渡,悄悄地自墨镜后面滑下。

 “妈咪,不要哭。”

 纪耕拿下小书的眼镜,用围兜兜擦去⺟亲的泪⽔。

 “你弄错了,妈咪不是哭,是笑。”

 接在“两颗”之后是“两串”在儿子面前,她不用担心自己的眼泪是否刺眼,毋庸烦恼自己的哭相像谁。

 “笑不可以掉眼泪。”纪耕说。

 “谁规定笑不可以掉泪?”她丢出难题给儿子。

 纪耕搔搔头说:“没有人这样啊!”“我创新呀。”小书只能在儿子面前任,除了他,再没人愿意包容她的任

 “你又在说怪话。”

 拥住儿子。谁说她赌输了,失去一双眼睛,换得一个贴心儿子,是多么划算的事!

 小书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全落⼊行道树后,那个黑⾐男子深邃的眼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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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书不同了,她笑得自然真心,不再小心翼翼,以前只用头顶对人的她,也学会扬起下巴,态若自然。

 苞在他们⾝后,冠耘近得几乎嗅到她⾝上的气味,没有人工芬芳,是自自然然的馨香。

 “妈咪,早上傅妈妈问我,今天下课要不要到她家玩?”

 “想去吗?”

 “有一点想,一点点不想。”

 “哪一点想?哪一点不想?”

 “我喜他们家的大狗,傅阿祖会叫司机开大车子,带我和小予去买烤香肠。”

 “了解。那为什么不想?”

 “我想陪你。”

 偏过头,冠耘看见小男孩的脸庞五官,心底一阵动。不用验⾎、不用证明,一个缩小版的姜冠耘活生生在眼前。

 “陪妈妈工作很无聊的。”小书说。

 “不会。”用力握握⺟亲的手,陪妈咪他永远不嫌无聊。

 “你还是去吧,记得,好好照顾小予,他是弟弟。”

 “好。”

 “晚上,等妈咪下班再去接你。”

 “好。”

 拉拉儿子的手,收起手杖,儿子当领航员,小书全心信任。

 迈开大步,冠耘超越他们,回头,小书的笑容拉住他的脚步。

 是眩目、是骄傲,他从没看过她这种表情,以往他控制她控制得轻松如意,现在…恐怕未必。

 “妈咪,有叔叔在看你。”

 这种情况不稀奇,他的妈妈很美丽,走到哪里都有人看。

 纪耕的话让小书低了低头,人生当中总有难以避免的习惯,就像不对男人招摇这点,她让“他”训练得彻底成功。

 “饿不饿?”小书问儿子。

 “不饿,我们点心喝⽟米浓汤。”

 “那我们直接回到店里。”

 “好。”拐个弯,走近‮摩按‬院,未进门,小题便上前,抱起侄子,她急急忙忙往外走。

 “纪耕,我们先走,傅阿祖在车上等我们。”小题说。

 “傅太太,纪耕⿇烦你了。”小书客气。

 “不⿇烦,下班时,我叫我老公绕过来接你,一起到我家里吃晚饭。”

 “不好吧…”

 “不准不好,你那么瘦,人家会以为我待员工,就这样啰,拜拜。”

 小题快人快语,原本她要从幼儿园一并接走纪耕,可是小小纪耕有脾气,一定要⺟亲来接。

 来匆匆、去匆匆,小题这个老板娘当得比谁都轻松。

 小书微微笑,走进店里,向会计‮姐小‬打招呼,安‮坐静‬到自己的工作室中,等待客人。

 随后而到的冠耘在她⾝后进⼊‮摩按‬中心,向会计‮姐小‬表明有人介绍他来找姜小书‮摩按‬后,他被领进小书的工作室里。

 换上⾐服,他躺在椅子上,眼看小书向他走近,淡淡的微笑,浅浅的酒窝,那张脸美丽如昔,她的笑总带着忧郁,至今,不褪。

 “先生你好,请问贵姓?”

 沉昑须臾,冠耘不想打草惊蛇。“姓于。”

 “于先先你了,我们开始好吗?”

 走到他⾝后,小书的手落在他的肩头。不过轻轻一搭,触电般,小书猛地缩回手。

 怎么回事?她不了解这种感觉,工作多年,不曾如此,她是专业的‮摩按‬师啊!漠然写在脸上,她不懂。

 偏头望她,冠耘火大,她不晓得自己这号表情很人吗?

 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她那么瘦小,只要有心,随时可以把她架上欺凌!懊死的小题,开什么‮摩按‬院?难道不会限制女客才能上门吗?

 ‮钱赚‬、‮钱赚‬,傅恒赚给她的钱不够用,连小书也要拐下海替她捞钱?他的迁怒很可恶,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对不起。”掩饰自己的失态,小书深昅气,在心中默念十下,再伸手,进行下一个工作步骤。

 “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強庒愤怒,冠耘尽力用平和的口气问她话,他要知道所有关于她这些年的生活点滴。

 懊死的亚丰、季扬和小题!打死不告诉他小书的一切,连傅恒、幼幼也和他们同气连声,他只好亲⾝扮演私家‮探侦‬,偷偷跟踪小题,不过两天,他找到小书的工作地点。

 他的声音让小书再次震惊,惶惑布満脸庞。

 是他!那是他的声音、他的‮感触‬、他的…小书微微发愣。

 “先生姓于?”她需要再次确定。

 “是。”

 “家住台北?”

 “是不是到这里的顾客都要接受过⾝家调查,才能开始‮摩按‬?”冠耘回问,他不想再编出一套有关⾝世的谎话。

 “对不起。”真糟糕,她不该连连出错,忘记对方是客人,需要的是服务和真诚。

 姜小书,镇定吶!他们不过有几分相似,如果真是他,看见她在这里工作,恐怕劈头就是讽刺嘲弄,或者冷冷说…有其⺟必有其女。

 “我的答案呢?”

 “什么?”她恍神,总是,他的声音响起,带给她联想若⼲。

 “我问你是不是在这里工作很久了?”

 “我从事这行五年,最近才转到这个新环境。”小书回答得中规中矩。

 “你一出生就看不见?”

 壁耘的问题让小书松心,没错,他不是“他”他不会这样子问话,小书深昅气,刻意把微笑挂上。

 “不,是一场意外。”她轻描淡写。

 “意外?可以谈谈吗?”他想哄出她更多话。

 “我想…”

 小书想拒绝,但冠耘比她⾼明,把话踩在前面。

 “我是一个小说家,到处寻找题材,我认为你会是个好故事。”虽是求人,他的语气充満霸道。

 “我不是个好题材。”

 “试试看。”是命令,但语调添上温柔。这是一个全新的姜冠耘,一个愿意放下⾝段,追回爱情的姜冠耘。

 小书微笑,若她果真对陌生人说故事,那么她肯定发疯了,那本是不应该。

 可他的温柔语调、诚挚态度,‮引勾‬起她的望,她有望对一个声音像他的男人说话,诉说她的苦、她的悲,即便他不是“他”

 “好吧,我尽量试试。”她放弃坚持。

 “故事从哪里开头?”

 “从我怎么弄瞎自己说起吧!有一回晚上,我走在路上,被机车骑士抢劫,当时拉扯力量太大,我摔到马路旁边,大概是撞到头吧!醒来的时候,已经三更半夜,全⾝狼狈,⾐服破了、头发散…”回想那夜,她心有余悸。

 “没有路人发现你?”对于她的遭遇,冠耘心疼。

 “当时我在屏东,接近垦丁的一个牧场,那条小路平⽇除了观光客,很少人经过,何况是晚上。”

 那是几时的事情?为什么他完全不知情?抢劫、受伤,他没有任何一份属于这样的记忆。

 “晚上出门很危险,你居然一个人出门?”

 他的口气急切,充満焦郁。

 小书停下动作,朝他的方向望去。

 壁耘惊觉自己表现过度,忙缓下口气。

 “对不起,我太融⼊剧情了。”

 他的解释让小书释怀。

 “我想,你是个好作家。当时我急着替我的壁画上⾊,没想太多,包包拿了就出门,回程时才碰上事故。”

 “家人见你没回家,不担心?”

 壁耘的疑问勾起小书的伤心。担心?是吧!当时她是这样认定,认定他会关心、担心,认定他们之间渐⼊佳境,可是…是她会错意了,他只是忿忿不平,之后,他告诉她,他们之间必须过去。

 叹气,小书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后来呢?”

 “之后的两三天中,我开始有短暂失明的现象。”

 “然后…”

 “然后我离开牧场,医生告诉我,若当时开刀,我有八成机率复原。”

 照她的话推断…冠耘回想起来,是那夜吧!那夜他在牧场大门前等待,他心焦忧虑,他来来回回在门口徘徊,直到她回来,她的狼狈让他认定心中猜忌,于是嫉妒取代关心,他甚至一口气决定婚姻,决定将她自生命中排除出局。

 错了!全盘皆错!离谱的错误将两人推向万丈深渊!

 “为什么当时你不马上开刀?”

 “我发现自己‮孕怀‬,⿇醉剂会伤害胎儿,我要孩子,不考虑开刀。”

 “孩子生下后呢?你动手术没?”

 “成功机率变少了,不到五成,我没有太多的资本下赌注,万一失败呢?没有钱、没有视力,我还有一个孩子要养,与其如此,不如假装手术失败,留住钱、留住堡作,慢慢习惯在黑暗中生活。”

 轻轻喟叹,对于光明,她不再奢望。

 她的无助,净⼊他眼底,酸酸的,是难解心情,他的懊悔,她再也看不清。

 小书多么害怕黑暗,初跟他时,她总是彻夜难眠,他以为她要心机、以为她在策画未来,要不是开灯那夜,她睡得安稳,他猜不到她的恐惧。

 庒抑不舍情绪,他要知道更多。

 “你一个人眼睛看不见,又要扶养孩子,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尤其是黑暗,总会让我想起⺟亲去世那晚,刚开始,我会摸索,找到一堵墙靠着、偎着、支持着,默默流泪,在心中默数数字,后来孩子出世,孩子的哭声提醒我,我无权恐惧,我必须坚強,才能带着他生存下去。”

 小书眉头微皱。路是走出来了,坎坷却仍在眼前延展,她不知道辛苦是。多么长久的事情,但她的小草格力她,要她稳稳前进。

 两人面对,沉默不语,该工作的双手,陪小书沉浸在回忆问。

 “孩子的爸爸呢?”

 半晌,他问出一句,这句话同时吊⾼两颗心,悬着的心摆摆,一颗是忏情,一颗是艰涩。

 “他拋弃你们⺟子吗?”他再度催生她的答案。

 “他是个好人。”呑下哽咽,小书摇‮头摇‬,拒绝回忆。

 她竟然用“好人”来形容他?冠耘头一次理解无地自容是什么感觉。

 “他再好,都是个不负责的男人。”冠耘批判自己。

 “够了,我的故事结束,接下来我们的故事开始,盲胞‮姐小‬为了‮钱赚‬,要动手为小说家服务…”

 小书的话提醒冠耘。是啊,悲剧结束,他为什么不能开启另一章喜剧?

 没错,之前他们的故事写坏了,这回他要弥补所有错误,尽心用力,从头开始铺陈两人之间。

 她想要爱情,他给!她想要他的心,他送!她想要婚姻,没问题!她想要的一切一切,他无条件奉上。  M.bb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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