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36、夜探(二)
紫⾐出了门,脸上便没有了一丝表情。夜⾊是她的掩护,众人分别走在她的前、后,打着灯笼,小心翼翼的,眼睛只瞅着地面,唯恐有突出的石块绊倒她。
知秋院到了,紫⾐下意识的抚了抚额头,整了整⾐衫,这才进了房。萧律人坐在灯下,饭才吃了一半。紫⾐扫了一眼,明明都是他爱吃的菜,他却都没怎么动,没胃口吗?
过来行礼,将外⾐
给月明,紫⾐对萧律人道:“相公,苏姨娘已经醒了,妾⾝看没什么大碍了,再将养几天就会痊愈。”
萧律人嗯一声,将碗里剩的小半碗饭胡
的扒进嘴里,轻放碗筷,这才说:“苏姨娘那里,你不必多费心了。”说时看一眼她的部腹,尽量轻柔的说:“你自己的⾝体,要多注意。”
紫⾐微微羞赧的低头,说:“妾⾝晓得。”
再抬头时,却见萧律人已经站起⾝,紫⾐便也站起来,问:“相公,你这是要去书房吗?”
萧律人道:“是,铺子里新送来的帐目,有点问题,我去看看。”
紫⾐便道:“相公要保重,别看得太晚,妾⾝一会炖盅汤,着月尚送过去。”
萧律人没作声,月如服侍着他洗净了手,便出去了。
紫⾐却一直将他送到院外,不说话,一双眼睛却是恋恋的依依不舍地只盯着他。萧律人无法再装着看不见,站定,问道:“怎么了?”
紫⾐咬
一笑,眼睛里带了点雾气,说:“没,妾⾝只是觉得,似乎自成亲以来,每个夜晚都是这样看着相公的背影一点点走远。”
萧律人怔了。紫⾐头一次委婉的说出这样的抱怨之词!她是觉得委屈了吗?还是自己真的,有些绝情了?每天忙于生意上的事,要么就是朋友之间的宴会,好像真的很少能安安稳稳的和紫⾐吃上一顿安生饭,说上一会话。
虽是夫
,竟然淡漠的像是路人。
可是,他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生意场上又除外。
在家里,年幼失⺟,面对柔软而又脆弱的女人,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和颜悦⾊的陪她们说些他不懂得家长里短。而且,他也不习惯她总是低头温声软语说着谦恭之词。
就好像,戴着厚重的模糊的铠甲,离得再近,望过去,也看不见她一惯温顺表情下的心。
可他容让了。
所以紫⾐说要代他去看苏星移时,他没反驳。包括她所做的一切,他都没有准备和她论个明⽩。
她安排人去服侍星移,她做好了大闹知秋院的准备,她擅自做主替他纳了通房丫头…
苏星移的脸蓦然映现出来。她的委屈、她的愤怨、她的隐忍、她的倔強,还有她明朗、坦率的眼神,甚至他看了就恼怒的嘲笑和不屑。
在她面前,他也是个人。一向镇定自持的心
,竟然会被她一个眼神就撩拨的骇浪滔天。她看到的,不是名震庆城的萧少爷,不是冷厉铁⾎的萧少爷,也不是生意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萧少爷,更不是富贾一方的萧少爷。
在她眼里,他只是踏⼊红香楼的一个普通恩客,只是萧府寡言強势的主人,只是豪夺暴戾的男人。
也仅限于此。没有敬畏、没有爱慕,甚至没有愤恨。
这一切的没有,让他莫名的郁结。
他可以无人时替她上药,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清醒着的星移。或许,他怕看见她控诉的眼泪,又或者,怕那执拗倔強的小女子露出的冷冰冰的脸⾊。
那才是真的没有感情的一张雪霜般的脸。
他怕自己再次失去控制,伤了她。
萧律人看向紫⾐,眉锋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道:“你想说什么?”
紫⾐笑笑,说:“妾⾝不过是有感而发,失礼之处,请相公不要见责。今夜相公几时回来?妾⾝好叫月尚准备着。”
萧律人一句“不用”即将脫口而出,忽然明⽩了紫⾐话里的含意,一出口便换成了别的话:“戌时。”
紫⾐喜形于⾊,道:“相公慢走。”
萧律人出了知心院,却并没有去书房。修原在他⾝后跟着,抬头时,已经瞧见了知秋院三个字。修原立即紧走两步跟上,说:“少爷,虽说苏姨娘醒了,可也不知道到底好了没有,您顺路进去瞧一眼,回头小人再去请罗大夫抓药时也好有说辞,不然一问三不知,只怕耽误了苏姨娘的药。”
萧律人便嗯了一声。
修原率先跑过去,啪啪的敲着院门:“开门,少爷来了。”
⽟林仓促的开了门,一看果然是少爷,惊讶之余忙行礼,请他进去。萧律人大步进院,边走边问:“你家姨娘呢?”
⽟林紧跟着,说:“姨娘晚饭没吃,自从少夫人走后就歇下了。”
萧律人步子一停,转⾝看向⽟林,问:“你家少夫人都说了什么?”
“少夫人只是来探望姨娘的病,听说姨娘醒了,又喜又忧,还落了泪。只说让姨娘好好养着⾝体,别的话倒没说。”
萧律人再看⽟林,见这丫头一直低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不过看起来倒是一副老实样子,松口气说:“你是少夫人派来服侍苏姨娘的?”
“回少爷,奴婢是。”
“既是从少夫人⾝边过来的,更应该懂事明理些,我就不多嘱咐了,做好份內之事。”虽是平淡的嘱咐,⽟林却如临大敌,头更低了,说:“奴婢谨遵少爷吩咐。”
⽟林待萧律人进了房,这才微微抬头,退到自己的厢房,隔着窗子往正屋里望着,眉宇间却有了一抹忧愁。她不知道自己的话,少爷是否听懂了。
他不应该不懂的。可是懂了,为什么没什么回应?难道只有“份內之事”四个字就打发了?
如果不懂,那么他对苏姨娘,就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喜爱。可是为什么又在少夫人探望过苏姨娘之后亲自来这里探望苏姨娘呢?
⽟林咬着
,有些心
,手无意识的在桌子上划拉,碰到了茶壶,冷丁被烫,立刻缩回手。吹了吹手背,⽟林有了计较,端起茶壶,朝主屋走去。越来越近,屋里没人说话,就仿佛少爷庒
没进去,苏姨娘一如从前般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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