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个好女人。”
送罗飞羽回去,亲眼看见她把门关上之后,走道角落突然冒出个⾼大伟岸的男子。
“是我太坏。”
“你本来就坏。”巽凯哼哼两声。“是谁说不拖她下⽔的?”到最后还不是变成这局面。
“无可避免。”宇文律打开自家门,让他先进去随后跟上,边说:“对方冲着我来,如果再让她跟在我⾝边,难保下一次她不会受伤。”
“所以你故意疏远她。”巽凯的语气很明显是不赞同的意味。“这种老套的招式,对方会上当才有鬼。”挑张沙发,他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你又有什么⾼见?”找他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一直找不到凶手,而炸爆可能会一直持续的悬案,所以宇文律显得非常有耐心听他说话。
“告诉她事实,告诉她黑街的事。”
“我不能冒险。”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宇文律,听完他的建议起⾝背对着他。“这件事我绝不会答应。”
“她应该可以接受。”
“应该是个很強烈的字眼。”
“难不成你打算瞒她一辈子?”
“如果我有一辈子的时间。”他转回⾝子面对巽凯。“巽凯,我找你来不是要跟你讨论我和她的事,我要的是线索,谁最有可能拿到当年我一手研发的炸葯,黑街还有存货吗?”
“你制造的武器全锁在仓库,我派人清点过了,没有缺;依我想,除了成品外,你最好考虑一下设计图和化学程式,你确定都销毁了?”
“都销毁了。”他确定。
“没道理。”巽凯头摇。“我想不通,如果成品和设计图都没有问题,那家伙从哪来的炸弹可用?”
“这也是我一直想查出来的事情。”没道理,如果是对方亲自设计的东西,怎么可能和他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他又如何凭空找出这些应该已被尘封的武器?
“除了炸葯来源,你还得想想对方的动机,他为什么针对你做这些事?又为什么把这事渲染成社会新闻?如果是要炎狼顶下这些罪,又何必放炸弹在你车上,企图杀死你。”
“如果要杀我,不可能错放。”能使用他设计的炸弹必须有一定的知识,而这些最基础的知识里有一项是计时,精确的计时。“我车上那枚是遥控炸弹,如果要杀我,他没理由提早按下爆破钮。”
巽凯嗯了声。“那个人不是善于谋略就是精神异常,他的行事作风完全抓不得准。”
“他不是旧仇家,而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上的新敌人。”
他的话得到巽凯同意的颔首。“一开始我以为瞒住罗飞羽是错的,但现在看来你这么做是对的;或许,我们一伙人让伴侣知道自己背景的这项决定有错,我们应该学你,这样才能保护她们。”
“情况因人而异。”宇文律苦苦一笑。“那票娘子军并不以为意,但飞羽不同。”
“怎么说?”
“如果她的运动神经够好、胆子够大的话,依她的个
,现在会是个嫉恶如仇的女刑警,而不会是摄影师。”
巽凯一愣,终于明⽩他坚持瞒住她的真正用意。
原来,他爱上了一个正义感強烈的女人。
***
那蹩脚的跟踪技巧是想逃过谁的耳目?走向停车场准备开出新车的宇文律,眼睛凌厉扫了下左后方,继续朝停车场走去,决定暂时不动声⾊。
一直到走上立体停车场的二楼,他低⾝躲到梁柱后头,等待跟踪者自暴行踪。
就在黑影踏上二楼地板时,宇文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出擒拿手,一把反剪跟踪者的双手。
“好痛!”来人尖声叫痛,宇文律闻声立时松手,警戒的严肃表情化成惊讶。
“飞羽?”看她痛得直甩手,是有点內疚没错,但眼前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她为何要跟踪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呼,好痛!我怕你有危险,想跟在你后头好保护你啊。”
“保护我?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吧?如果我们两个之中有人该被保护的话,那人绝对是你,不是我。”
“我担心你。”自那天之后她克制自己不要去打搅他,虽然距离那天才过了一个礼拜,但她已经受不了。“而且,比起担心,我更想你。”感情方面,除了懵懂无知的部分无法坦率以外,其他的,她是诚实得吓人。
“你想清楚了?”他重重吻了她一记,纾解近⽇见不到面的相思,
倚在她的
畔问。
她头摇。“还没,可是想你,很想、很想你。”
宇文律抿抿嘴退开,她的答案让他不悦。
人也真的很奇怪,一开始打定主意,结束两人暧昧关系的人是他;在被罗飞羽坚决反对,
使他为难地妥协之后,他又彻底表现对她的在意,不免让人觉得他是个前后矛盾的男人。
或许,这也是爱情之所以为爱情的缘故,总是让人矛盾地想丢又舍不得丢、该丢又不愿丢,宁可一直悬在心里,就算是痛苦也甘心领受。
“好想你。”甜甜的倚偎在他怀里,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拥抱,她却觉得自己好幸福。
如果能尽快理清自己的感情就好了,这样至少倚进他的怀里也显得理所当然得多了。罗飞羽迟钝地如此想着,完全没发现这样的想法正是源起于一份深蔵的爱情。
“你想我是因为没有金主陪你吃饭?”既然不是因为清楚自己的感情才想他,那么照她有吃就是爹的
格来看,会想念他也只有这种可能。
“才不是呢!我是真的担心你、又想你,要请我吃饭的人多的是。”一听见他竟这样说她,她可感到委屈极了。
多的是?美丽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是哪个混蛋乘虚介⼊他和她之间作怪?“谁是那个倒霉的金主?”
“哪有什么金主!”她尖呼。“学长每天约我出去吃饭,我都没有答应,天天待在公司里吃便当。”
“学长?洪行德?”
“是啊,上次在中山楼见过的嘛。”
“正是你国中学长?”国中…那段记忆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应该算是很遥远的事情。“他的记忆力真好,还记得你。”
“那是因为我出名呀。”
“出名?”
“嗯,我穷得很出名,全校皆知。”
“那似乎没什么好炫耀的。”穷和出名并列也只有她才想得出来。宇文律头痛地想。
虽然说她的出现让他头疼,但同时他也难掩心里的喜悦。她的出现松懈了他紧绷一个礼拜、只消轻轻一弹就有可能绷断的神经。为了找出幕后黑手,他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好好休息,体力、精神都已经到达极限,只剩意志力不服输地在硬撑。
“学长也很出名哦。”
“哦?”宇文律应和地随兴问:“怎么说?”
“学长的⽗亲是人人称赞的员官,也是我们学校家长会会长,不过后来听说,他因为某些原因被人暗杀。我想,学长会走上政治的路,八成是为了继承他⽗亲的理念,为民喉⾆。我是这么想的啦。”
“被人暗杀?”
“嗯,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年前发生的事,那时候,学长还在大学念书。”
“是吗?”宇文律低喃:“继承⽗亲的理念吗…”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自己无缘相认的⽗亲。
从⽗亲⾝上,他继承了什么?一份如今投注在她⾝上的承诺吗?
“他很孝顺。”罗飞羽的赞美词拉回他飘远的神智。
“你说谁?”
“学长啊。”朝他甜甜一笑,半倚在他⾝上撒娇道:“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好久没一起吃饭,她好想念两人吃饭时的斗嘴哦。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今天见面已经算是违反约定了。”间接拒绝这项
人的邀请,他的确还有正事待办。
“可是…”
“原谅我。”
他出众的美貌満是浓浓的歉意,让她看了都好生不忍。
“是我违反约定来找你,不是你的错。”是非对错都有公断,是她先坏了约定的,怎么可以怪到他头上!“我…我回公司,不要你陪了。”
“飞羽!”抑制不了出口叫住她的冲动,阻止她离去的脚步。
“你决定陪我去了吗?”
他头摇,亲眼见她
光般的笑脸霎时变成嘟嘴不満的怨妇脸,表情的转变诚实得教人噴饭。“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他走近她,双眸直直看进她黑亮的圆眼里。
在习惯之后,他反而恋上她直率、清澄得可以照清他模样的眼睛,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厌恶在这双瞳眸中宝贵的诚实无欺。
“你、你要问我什么?”呼昅微微不稳地出声问道,老天,他没抱她、也没吻她,她却比平常时候还觉得紧张,好像两人这样若即若离的距离,更容易造成嗳昧的氛围。
“气不气我有事瞒着你?”
毫不考虑的头摇让宇文律吃惊。“为什么?”
“我这个人一向很迟钝,会让你常常笑我笨,也是有原因的;也许我真的不聪明,你不告诉我的最大原因,就是即使我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我想…”搔搔短发,她略带腼腆地继续道:“这件事一定很危险、也很重要,一开始我是很气你没错,但是一想到,我比较可能给你添⿇烦之后,我决定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我希望你不要顾虑我,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吐吐⾆,她做个鬼脸糗自己。“嘿!我好像不给你添⿇烦就是帮了你的大忙耶。”
“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她会如此设⾝处地为别人想呢?宇文律温柔的视线定定地投注在她⾝上,她到底还有多少优点是他尚未发掘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体贴、善良到这种地步?
“你怎么这样讲啊!”迟钝地没察觉到宇文律被自己的话感动以及他难掩的柔情目光,她只忙着喳呼他恶作剧般的回应:“你⼲嘛跟着附和!好像我真的缺点一堆似的,可恶。”重重哼一声,她转⾝走人。
“不管你有什么缺点,我都不会改变。”拉住她,宇文律倾⾝在她耳畔轻柔低语:“一开始认识你,就看尽你的缺点,到最后,我仍然选择了你不是吗?”
“为什么你从来就不说点好话?老是要以作弄我为乐。”真可恶,偏偏那一副长相又让人气不起来。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打算吃定你了,罗姐小,既然已经吃定了,又何必对你客气?”
“啊?你…”她回头,被他用
偷袭。
偷袭成功的宇文律笑得好开心。“回去吧,这段⽇子能不出门就尽量别出门。”
“嗯。”她答允,像以往一样,体贴且适时地表现顺从。
恋恋的目光在他⾝上流转了好久,就连抓住他袖口的手也是到不得不分开了才收回,试了好几次才真的离开。让站在原地的宇文律目送,直到⾝影消失在一阶一阶的楼梯。
***
一天又一天的邀约,让罗飞羽不知道该如何回绝,总不能一直拒绝下去吧?对方是学长,而且以前又那么照顾她,再拒绝接受他的邀请,似乎显得她太不近人情了。
听着学长自电话那端传来的再次邀请话语,她决定了。
“好,我在公司楼下等你,待会见了,学长。”放下电话,罗飞羽懒懒地伸了伸
,打个呵欠作结,才开始收拾満桌散
的照片,准备离开公司去应约。
十分钟后她下楼,洪行德的座车早就停在公司广场前等她。
“啊,这么快?”
洪行德下车,绅士作风地为她打开车门。“来接你怎么能不快?我记得你的肚子比格林威治电子钟还准,十二点整准时闹饥荒。”
“嘿嘿…”罗飞羽投以一记傻笑。学长没说错,她的确是个准时哭饿的人;这一点也曾经被宇文律拿来当笑话作弄过。
在国中时代的回忆谈笑间,两人来到一家以西方料理闻名的餐厅落座最角落也是最安静的位子。
“哇呜!下次我要带宇文来吃吃看。”咬进第一口美味多汁的牛排,她像是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连呼噴噴直嚷下回要和宇文律一块来。
“宇文律?他人呢?我记得你们一起搭档的不是吗?”
“嗯…怎么说呢?我被调派到旅游休闲版,他因为有点私事,所以正在留职停薪中,我们很久没见面子。”上一次见面已是十天前。唉!一想起来,她就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洪行德关切地问:“难不成因为这样,你和他就闹翻了?”
“没有啦,只是有点想他。”很想、很想他!在心里她偷偷尖叫,浑然不若表面的处之泰然。
“有什么事比自己的工作重要?”
“还记得上次
明山停车场的炸爆事件吗?在这之后他就停下工作,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不过我猜想他是去追这条新闻,打算拿到独家报导吧。”
“是这样吗?”调整好黑框眼镜,洪行德低声应和。“既然是这样,你更应该去帮他才是。”
“我只会给他添⿇烦。”她说得委靡不振,但又马上回复精神,俏⽪地吐了吐⾆。“嘿嘿,说起来真的有点丢脸,不过我闯的祸比帮的忙多,跟着他只会帮倒忙。”
“没有这回事,我相信,他只是怕你受伤。”洪行德帮她倒了杯红酒。“因为追踪炸爆犯是件很危险的工作。”
“的确是这样。”提起宇文律刺人的温柔,虽然老爱讽刺、作弄她,但还是保有能让人感受到的温暖。“表面上他绝对不会明说,但实际上他是个比任何人都温柔的人,对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你的表情很老实。”
“咦?”啜了口红酒,罗飞羽不明⽩他这句话的意思。
“你脸上的表情很幸福。也很坦率地告诉别人,你深深爱着刚刚我们一直提到的男人。”
“是、是吗?”摸上自己的脸,奇怪,她怎么不知道?
“没有人告诉你吗?”
“老实说,我还在思考自己究竟爱不爱他这个问题。”
洪行德吃惊地看着她,双手
叠托着下巴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学长,你知道我一直都很
糊,就连感情方面也很
糊。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喜
他,非常、非常喜
他;可是提到爱,我就不确定了,对他的这份感情算是爱吗?”
“他对你不好?”
“哪有?”不假思索的加以澄清,她无法忍受宇文律被人误解,就算误解的人是她学长也一样。“我刚说过了,他对我很好,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你的词汇从国中毕业以后,就没再长进了吧。”为她可怜的脑袋瓜叹息,不过换个方向想,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能一直保持单纯、坦率的个
吧。
“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宇文律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为什么你无法确定自己对他的感觉?”
“我说过我很
糊嘛,所以不太确定这样的感情是不是爱;在没有确定之前就贸然告诉他,万一将来发现不是,对他不是会造成伤害吗?我不希望他受伤,虽然我没有保护他的能力。”
“光是这样的想法就表示你爱他了,
糊学妹。”洪行德改托为撑,一手把玩红酒酒杯,敬她一口。
饮进一口红酒,咽下后她不敢置信的问:“是这样吗?”
“你想保护他啊,迟迟不肯告诉他,是因为怕自己会表错情,怕因为自己的
糊伤了他。”洪行德再多加提点:“学妹,你哪次做事会像这次一样蔵头缩尾的?我记得你一直都很冲动、冒失,一打定主意做什么就啥也不管了不是吗?这次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是为了谁?这样的表现还不够说明他的重要
吗?”笨学妹啊!难得一次的谨慎却是会让等的人等到跳脚的迟钝,他忍不住为宇文律叫屈。
“啊!对哦!我做事一向瞻前不顾后的喔。”
“能把缺点讲得这么理所当然真是了不得的本事。”洪行德佩服地道。
“学长,谢谢你的提醒!”爱他啊!她怎么会不爱他呢?真是笨啊I想了老半天,还比不上和学长的一顿饭。“早知道这样就先来问你了,也省得我想破脑袋还找不到答案。”
“答案一直在你心里,只是,你迟钝地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是这样…奇怪?学长,这酒…酒精浓度很⾼吗?”头有点昏…为什么?她觉得昏沉沉…
“还好啊,百分之十左右。”
“那我为什么会觉得有点晕…”她的酒量还算不错,才一点点酒怎么会…
他蔵于眼镜下的一双黑瞳闪了闪,狡诈地笑出声:“你的
糊还是一成不变啊,学妹。连问的问题,都单纯得惹人发笑。”
“学…学长?”眼前的黑幕逐渐放大,渐渐遮住她所有视线。唔,还是不懂为什么一点酒,会让她…头昏…眼花…
“抱歉了,学妹。”洪行德站起⾝,迅速越过桌面将她打横抱起。“这出戏若没有你,就不能继续下去了。”
他笑了笑,期待另一场即将拉开序幕上演的戏码。
***
学长的⽗亲是人人称赞的员官,也是我们学校家长会会长,不过后来听说,他因为某些原因被人暗杀。我想学长会走上政治的路,八成是为了继承他⽗亲的理念,为民喉⾆…
懊死!他为什么没想到!
“⽩痴!”他狠狠骂着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想到。
洪行德,他姓洪啊!
这个姓氏…如果当年他没有被绑票的歹徒丢弃在黑街,这个姓也会冠在他的名字之上啊!
当所有的资料全指向黑街以外的人,他真的想不到,有谁能利用他绝世的设计来进行一连串的破坏,一步步玩弄他于股掌之上。
会发现事实真相,完全是一个意外的巧合。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觉得懊恼的时候,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正好看见某电视记者正进行对洪行德的专访,这才不得不将他的脸看进眼底,愈看,心头愈燃起一股莫名的
悉感,仿佛许久以前,曾见过一张和他相似的脸。
然后他想到罗飞羽曾说过的话,又想起他始终不愿意承认的姓氏,经过调查之后,一切终算明朗起来。
当年他受不了被一个中年人
得什么事都做不了,不耐烦地将一叠炸弹设计图和化学方程式
给他,提供警界作为炸弹类型分析的对照,之后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
给警方,看来答案是否定的,不然洪行德不会用他做的东西回敬他。
为了替⽗亲报仇吗?真是个孝顺的儿子!他讽刺地想。
查清洪行德的住处所在,他马上驱车前往,决心了结这件历经数年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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