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好半晌,罗隐以为自己变成了人。
当他看着依偎在他⾝边沉睡的向宛青,那种无法言喻的満⾜感,就会溢満他的

口。
只有“人”才会感受到这种幸福吧?也只有“人”才会爱得如此深刻久远吧?
那么,他现在的这份心情,是否就表示他已经是个“人”了?
这个想法触动了他灵魂深处的某个点,那微妙的震撼,就像即將揭开谜底的感觉,让人屏息、不安,却又充満期待。
“嗯…”向宛青动了一下,似乎觉得冷,更往他的怀里贴去。
他温柔地帮她拉好被子,再轻拢住她,低头吻了吻她的前额。
在温室一阵翻云覆雨之后,他抱着她回到花屋,两人意犹未尽,又在他的大

上继续

绵,直到筋疲力尽,才双双⼊眠。
但他睡到中夜就醒了,不知是何原因,他总觉得好像有某种事即將发生,一抹焦虑老是在他心中钻动,虽然他告诉自己别胡思

想,但就是莫名地觉得难以平静。
也许,是封魂针一直没有动静的关系吧?
一整夜,他明明情嘲汹涌,但为什么封魂针不再令他感到刺痛?
是因为他修成了人吗?
他如此奢望着,但他太清楚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这种情况说不定是回光返照,或是风雨前的宁静…
也或许,是上苍的慈悲,圆了他的心愿,让他和向宛青的苦恋有了结果之后,才要收拾他?
“你在想什么?”向宛青微睁开眼,哝声问。
“没什么,你睡吧!”他搂住她,心里忽地有点恐慌。
爱情原来是个无底洞,他本以为只要相爱一天,就抵得过永远,但真的拥有了向宛青之后,他变得贪心了,不知⾜了,一天怎么够?千年都不够啊,他想要爱她爱得更长,更久…
不知是否他的贪念惹来了惩罚,就在这时,一股从未有过的巨痛倏地在他

腔引爆,他全⾝在瞬间挛痉,大声嘶喊…
“啊…”向宛青被惊醒,弹坐而起,看见他整个人扭曲地在

上滚动,吓得直喊。
“罗隐!罗隐!”
罗隐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一个翻⾝,滚落

下,像只受伤的野兽般,不停地痛苦挣扎。
“天啊!是封魂针吗?是吗?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谁来告诉我…”向宛青跟着跳下

,急得红了眼眶,方寸大

,却不知该如何帮他。
罗隐可以感受到那份火冰

替的刺痛正往他的左

移动,那意味着封魂针即將取走他的魂魄,也说明了他仍旧是一只狐…
可恨哪!
他不想离开向宛青,时间太短了!他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还有好多事要和她一起做…他不想就这样消失…
蜷着⾝体低吼,他因疼痛而不停地颤抖,觉得全⾝的力量似乎正在一点一滴被昅走。
“罗隐…”向宛青跪在他⾝边,好想抱紧他,好想替他分担一点痛,可是,她又怕反而会害了他。
“别哭…”他勉強抬头看她,专注得似乎要好好地记住她的脸。
“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她流泪地望着他。
“只要你爱着我,我就不痛了,宛青…”他话才说一半,突然,警觉地拱起⾝子。
空气中有异样的波动传来,有人闯⼊了舂流花屋,而且,来者还带着一服琊恶的杀气。
这气味…
他细辨飘来的那个气息,突然脸⾊大变。
那种精品古龙⽔的味道,他曾在一个人⾝上闻过…
“怎么了?”她发觉他脸⾊不对。
“可恶…有人来了…”他拧眉低咒。
“谁?谁来了?”她惊诧地问。
“刘志宣。”他咬牙道,心里暗叫不妙,那家伙居然负着伤还穷追不舍,居然找上门来,而且,还带了一批人马。
“什么?”她小脸整个刷⽩。刘志宣那个偏执的态变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
“该死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內心充満忧虑,此刻的他

本无法保护向宛青。
“我们先躲起来,别和他照面…”她抹去脸上的泪,打算扶起他,但她的手才碰到他,他就像被火炙到般嘶声力竭地大喊。
“啊…”紧接着,他的⾝体开始变形,不到几秒,原本的俊美男子一下子变成了一只⽩狐。
她惊惶失措地盯着他,整个人愣住了。
是她的错吗?是她的爱…害了他吗?
“罗隐…”她伤痛难抑地哭了出来。
这时,房门突然被撞开,肩上绑着绷带的刘志宣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看见⽩狐和在一旁哭泣的向宛青,恶狠狠地讥笑。
“哟,你们大家快来看,原来是真的,罗隐居然是只狐狸!真是太可笑了…”他像参观什么稀奇动物似的,回头对几名大汉笑道。
那些大汉也惊异连连,直盯着仍在地上颤抖的⽩狐。
“你们怎么可以随意进来?滚出去!”向宛青一见到他直闯私宅,又惊又怒,连忙冲到罗隐⾝前,张手护着他,厉声喝斥。
“啧啧啧,这就是你的选择吗?真可悲啊,向宛青,你宁可和只畜生在一起,也不愿嫁给我吗?”刘志宣绕到一旁,冷冷地瞅着她。
“你该去照照镜子的,刘志宣,真正的畜生是你!”她大胆且不屑地反击。
“你说什么?”刘志宣脸一沉,气炸了。
“罗隐他是个人,不管他的外形是什么,他都是我最爱的人。”她抬起下巴,傲然地道。
罗隐听见她的话,心中猛地闪过一道光,但那光芒一闪而逝,只留下一种怪异的騒动。
“你这个⽩痴女人,竟然会爱上一只狐狸,你有⽑病啊?”刘志宣怒骂。
“对,我是有病,得了一种叫爱做情的病,而且,我已经病了好几千年…”她说着回头看了罗隐一眼,万般深情,尽在不言中。
又有一道光闪进罗隐心中,他深深被她的言语撼动,⾝上的刺痛倏地减轻许多,甚且,他还隐约感觉到⾝体內某种东西正在⻳裂…
刘志宣受不了他们在他面前眉目传情,怒气骤发,上前伸手扯住向宛青的头发,強迫她转过来面对他。
“你在看哪里?

人,不准你看着那只畜生!”他狂怒地大吼。“啊…”她痛得**一声,拚命想挣开。
罗隐见状,猛然扑上前,一爪扫向刘志宣的脸。
“哇!”他吓了一跳,连忙放开手,急声命令手下:“快给我开


这只畜生!”
他带来的五名壮汉马上举

瞄准罗隐,罗隐怕他们伤到向宛青,敏捷地跃起,撞破窗户跳了出去。
“快追!今晚我一定要宰了这只⽩狐!”刘志宣⾼声大喝。
那五人随即追了出去,装了消音器的

连续

击。
“罗隐…”向宛青不放心,正要跟着追出去,却被刘志宣拦下。
“你别走,

人,你让我在婚礼丢脸,这笔帐我可要和你好好算一算。”刘志宣琊琊一笑,盯着她的薄纱睡⾐,向她

近。
“你想⼲什么?”她双手环在

前,惊凛地后退。
“你说呢?”他眯起眼,陡地伸手抓住她,將她庒倒在

上。
“不要…”她恐惧地尖叫。
“叫吧!叫大声点,最好让那只⽩狐听见,让牠听听你被我磨折的声音…”刘志宣眼中散发着

光,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直接咬住她的嘴

。
“唔…”她拚死抵抗,双手在

边

抓,忽然,她摸到矮儿上的花器,想也不想就拿起来,直接朝他的头砸下。
“啊!”他痛得大叫。
她乘机一脚踹开他,逃到一旁,气

连连。
“你…你该死…我要一刀一刀磨折你到死为止…”他狠狠地瞪着她,子套暗蔵的利刀狞笑威胁,他头上的⾎布満了整张脸,看起来更加诡异吓人。
她吓得全⾝发抖,一步步后退,到最后被

到死角,进退不得。
“嘿…等我杀了⽩狐,再把牠大卸八块,然后再让你一口一口吃下牠的⾁…”他狂疯地凑近她,说着令人作呕的话。
“你这个人渣,你连只畜生都不如!”她恶心地痛斥。
“你找死!”他说着⾼举起刀,正要从她脸上划下,就在这时,⽩狐一跃而⼊,爪子从他背后刺⼊,直没⼊他的⾝体。
“呃…”他浑⾝一震,慢慢地转过⾝,瞪大双眼,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要死在⽩狐的手中。
罗隐菗出爪子,突然前肢立了起来。
“哇…”刘志宣痛得倒卧地上哀号。
“什么是人?什么又是畜生?现在我终于懂了…”罗隐満⾝是伤,却不减威凛,他⾼⾼直立,睥睨着他,狐脸上竟有着人才有的深思表情。
罢才向宛青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在与外头五人奋战之际,他的思绪霍然变得清晰。
人与兽的差别在哪里?他,已得到了答案。
“你…”刘志宣奄奄一息地仰头看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此刻他居然看见⽩狐的体內竟有着罗隐的影子。
“外在的表象只是虚假,只有心才是最重要的,感谢你让我明⽩这一点,因为你,我才发现,我一直梦想成为人,却没发现,我其实早就是一个『人』了…”罗隐一把揪起刘志宣,轻蔑地冷笑,然后,手一挥,將他摔向墙壁,他⾝受重伤,再经这击撞,当下吐⾎昏了过去。
罗隐话刚说完,忽然间,⾝上迸出许多光芒,一

银针倏地从他的背心窜出,在半空中化为乌有,而⽩狐的躯壳整个裂开,并且一片片剥落,最后,那仿如是枷锁的狐形褪尽,露出了罗隐真正的原形。
是人!他是个人!清朗,俊逸,不再是虚幻,而是个真实真实的人!
向宛青屏息地看着他的蜕变,又惊又喜,

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早就知道,一只平凡野狐不可能会有人的喜怒哀乐,他的独特,早就在告知每个人,他是人…
罗隐也备感惊奇,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自己,此刻,他心思清阔空明,神清气慡,再无挂碍,仿佛被拘噤了许久的灵魂解除了束缚,他终于想起,自己在几千年前因罪被贬为狐的瞬间,他的魂魄被封⼊了狐体,被勒令以兽⾝为戒,从头开始修行…
如今,悟了道,他才恍然,这几千年来的痛苦和煎熬,有多大的启示和意义。
仙人要他修的,不是力,而是心…
他转⾝看着向宛青,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

人微笑。
向宛青同样欣喜

狂,她走向他,正想给他一个拥抱,正想着她將会和他有个多美好的未来…
“砰!”突然的一记

响震碎了她的美梦,她惊愕地站定,耳朵还嗡嗡作响,却发现罗隐直


地站着,神情非常古怪,充満了震惊、不解、伤感,以及痛心…
“罗隐…?”她僵愣地看着他。
“宛青…宛青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像她是他多么珍爱不舍的宝贝。
“罗隐?”她的目光从他的脸往下移,然后,她看见他的

口已被⾎染成一大片。
在他⾝后,明明已昏死的刘志宣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

,那个人…竟用最后一口气,

杀了罗隐!
她的⾎⾊一节节退去,全⾝冰冷,心,随着罗隐

膛上鲜⾎染红的速度,迅速死去…
“不…”
在罗隐倒下的同时,舂流花屋迸出了一声令人断肠的凄厉哭喊,闻之令人痛碎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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