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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第七章 圣僧重现
 此时夕西斜,将他的影子在⾝后拉得长长的。

 树影斑驳。

 半里之外的山⾕⾕口立着一位老僧,眉须皆⽩,

 一袭灰袍,虽然相隔甚远,但牧野栖仍是感觉到老僧

 眼中充満了悲天悯人之大慈大悲。

 老僧的⾐袍在晚风中微微拂动,而他的神容却平

 静如千年古井,仿佛他与天地⽇月一般亘古幽远。

 牧野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震撼。

 这种震撼不是震惊,亦非不安,而是来自于灵魂

 深处难以言状的感觉。

 一种神圣般的感觉。

 牧野栖脫口道:“前辈可是苦心大师?”他也不

 知自己为何能做出这种判断。

 “老衲正是苦心,老衲已在此等候牧野施主多时

 了!”

 牧野栖心中倏然一沉,如坠冰窖。

 苦心大师在二十多年前便已是武林七圣之一,仅

 列于武帝祖诰之后,此时他的武功又将达到何等境

 界?

 牧野栖忍不住回头望去。

 苦心大师朗声道:“回头已无岸。”

 在牧野栖⾝后半里开外,已有逾百武林中人,有

 道有僧有尼,显然全是正盟中的人。

 牧野栖右手握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他已绝望!

 但绝望之余,他的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

 战意。

 范离憎、天师和尚及广风行告别妙门大师,离开

 “亦求寺”沿着妙门大师指点的路径,赶赴“天下

 镇”为免再节外生枝,范离憎三人皆在夜间赶路,

 一到⽩天,则寻个地方歇息。

 夜间行路,自然难计行程,所以常常错过可投宿

 之地。这一路上,他们倒有大半数⽩天熄⾝于山林之

 中,广风行戏言:“昼伏夜出行踪诡秘者非盗即贼。”

 好在广风行久历江湖,纵使栖⾝荒野,他也能设

 法让三人不至于挨饿忍饥。

 这‮夜一‬,三人匆匆赶了一宿的山路,终于翻过三

 座⾼耸⼊云的山峰,当三人沿着峰侧而下,进⼊山⾕

 时,东方的天际透出了灰蒙蒙之⾊,三人早有经验,

 知道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大亮了。

 千岩万转路不定,花奇石忽已暝。

 熊咆龙昑殷岩泉,粟深林兮惊层巅。

 天师和尚凝神顷听片刻,但闻远处有飞瀑溅落

 声,溪流淙淙声,风卷松涛声如呜咽,不由喜道:“此山⾕应偏离人烟,今⽇我等可安

 心歇息了。”

 广风行亦道:“天⾊将明而不闻鸣声,最近的村户人家也应在四五里开外,不如将昨

 天吃剩的半只

 獐子用火热一热,填肚子后再好好睡上一觉,到了

 天黑时分再赶路。”

 范离憎已不再担忧广风行生火时会有浓烟,他竟

 能让烟贴地飘出几丈外,消散开后,方升腾而起,几

 乎不着痕迹。当下范离憎放下行囊,从中取出半只已

 烤的獐子。

 天师和尚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去寻些清

 ⽔。”他虽不住寺庙不念佛经,但对佛家的戒律却严

 守不贻,一路上只吃自亦求寺带来的⼲粮,范离憎与

 广风行用荤时,他亦自行避开。

 林间遍地枯枝,不过片刻,范离憎便找来一堆,

 广风行亦已准备妥当,正待引火,忽听得天师和尚在

 远处“啊”地一声惊呼,显然极度惊骇,范离憎与广

 风行齐齐⾊变。

 但听得一阵“哗哗”响后,天师和尚已自林中

 疾掠而出,一脸惊惶之⾊,⾝形甫定,便结结巴巴地

 道:“有…有人…”

 范离憎与广风行相视一眼,沉声道:“多少人?难道是风宮中人?”

 “不…是,只有一个人。”天师和尚结巴道。

 范离憎心中稍定,忖道:“以天师的武功,又有

 什么人可以让他如此吃惊?”

 广风行若有所悟地道:“莫非大师见到的是…死人?”

 天师和尚急切地道:“不,是活人,但活人是在

 ⽔中。”

 顿了顿,又补充道:“整个人在⽔中,被铁链所

 束缚,沉⼊⽔中。”

 听到这儿,范离憎与广风行心中皆是一凛。

 在深⾕之中,一个大活人被人用铁链束缚着沉⼊

 ⽔中…无论如何,此事都让人感到诡异可怖。

 三人夜行之困乏立时被忘却,广风行低声道:“大师,你是否已看清对方的确是活人?”

 天师和尚道:“我找到⽔流,正要取⽔,忽然⽔

 面‘哗’地一声响,伸出一只手来一一阿弥陀佛,我

 呆立不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想是⽔鬼将之杀了,但那只手很快沉⼊⽔中…”

 范离憎飞快地续道:“于是你平定心神,仔细查

 看,才知是有人被铁链束缚,沉⼊⽔中,是也不

 是?”

 “是,不…不是,天⾊如此昏暗,我辨之不

 清,但除了人之外,又有什么东西会有手?”

 范离憎果断地道:“我们去看个究竟!”

 “慢!”广风行低声道:“这会不会是一个圈

 套?”

 “不会,谁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会在这深⾕中

 歇息而天师和尚又定会去取⽔呢?无需多说,救人要

 紧!”言罢,范离憎揣起密匣、天师和尚便在前边引

 路,三人行得极快,但听得⽔流声越来越清晰⼊耳,

 越来越响,终于,天师和尚道:“到了。”

 范离憎趋前几步,立时感受到了漉漉的气息,

 踏着茂密的⽔草,范离憎与天师和尚并肩而立,前面

 就是一条宽不过三尺的小溪,山⾕中的小溪甚为曲折,循着地势,在此处冲出一道深沟。

 溪⽔奔腾不息,却不见有人影。

 天师和尚不安地道:“莫非,他已沉下⽔去,不

 幸遇难了?”

 广风行毅然道:“我下去看看。”

 范离憎及时拦住他道:“此事太过古怪,要多加

 小心。天师,你武功最⾼,不妨将上游⽔流以掌力震

 开。”

 天师和尚应了一声,纵⾝向上游掠出丈许,立⾜

 岸边,捉聚周⾝浩然真力,凝于双掌,沉喝一声,双

 掌倏然向⽔中击去。

 无俦掌风以排山倒海之势狂卷而出“轰”地一

 声,立时起冲天⽔柱,溪⽔很快出现了极为短暂的

 断流。

 范离憎骇然看到自己立⾝之处所临的溪⽔中,果

 然有一人正仆⾝向下!

 由于天⾊昏暗,加上⽔流又很快卷至,范离憎无

 法细加辨认,饶是如此,已⾜以让他惊骇绝。

 他再不犹豫,将密匣置⼊广风行怀中,纵⾝跃⼊

 ⽔中。

 岸上两人紧张地望着⽔面,大气也不敢

 ⽔下不时发出翻涌声。

 过了片刻“哗”地一声,范离憎冲出⽔面,微

 着道:“果然有…有一条铁链,铁链多半卡⼊了

 岩石中,难以‮子套‬。”

 天师和尚当即道:“我来助你!”

 “不可!”范离憎道:“你看护密匣,以免中了

 别人暗算,广叔,你来助我一臂主力。”

 他本称广风行为广大侠,相处久了,便顺了广风

 行意愿,改称为广叔。

 两人一同沉⼊⽔中后,天师和尚双臂紧抱密匣,

 目不瞬转地望着⽔中,口里不停地念着我佛保佑。

 “轰”地一声,两个人影一同冲出了⽔面!

 范离憎手中还牵着一条耝大的铁链,他在溪边岩

 上一借力,人已飘落岸上,双手顺势向上牵带,很快

 又有人露出⽔面。

 此时天边已出现了少许亮⾊,可隐约见到那人的

 颈部、间各有铁链绕,广风行将他扛于肩上,亦

 爬上岸来。

 天师和尚急切地道:“他是否还活着?”

 广风行将人放下,让其上半⾝处于地势略低之

 处,双掌抵于对方‮部腹‬及部,有节奏地按,同时

 对天师和尚道:“烦劳大师将真力贯⼊他体內…不

 可之过急。”

 天师和尚立即依言而行。

 过了一阵子,终于听得那人一声呻昑,吐出一大

 口⽔来。

 天师和尚喜道:“他醒了,他醒了!”喜悦之情

 溢于言表。

 广风行道:“可加強真力了。”

 天师和尚的浑厚內家真力源源注⼊那人体內,片

 刻之后,那人低低“啊”了一声,⾝上的铁链一阵轻

 响。

 广风行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取他命的人

 好不‮忍残‬,杀人不过头点地,又何必如此?若不是有

 事在⾝,我必问清是什么人这般害他,再为他出口恶

 气!”

 范离憎沉昑地道:“人被浸⼊⽔中能生存的时间

 绝对不会很长,凶手应该离开此地不会大久…”

 话未说完,他的脚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人想支撑起上半⾝,范离

 憎忙将他扶

 起,心中暗自奇怪,忖道:“此人溺⽔而昏,恢复

 得倒十分快速。”

 天师和尚连声问道:“是否该为他换一⾝⾐衫?或是让他吃点东西…”一边说着,一

 边手忙脚

 以僧袍为那人擦去脸上的⽔珠。

 范离憎将那人抱到方才放下包裹行囊的地方,让

 其依着一棵松树半躺半坐着,自己则与天师和尚一同

 生起了火堆,此时,他们已顾不得生火是否会被他人

 注意了。

 火堆很快生起,范离憎站起⾝来,转⾝道:“我

 扶你过来烤一烤火,吃…”

 他的表情忽然一下子僵在那儿,后面的话亦滞留

 于喉底,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广风行察觉到有异样,猛然转⾝,却听得范离憎

 以极度吃惊的声音道:“是你?”

 火光将那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尽管此刻其脸

 ⾊显得十分苍⽩,但仍能看出,他是一个颇有英武之

 气的年轻人。

 对方赫然是范离憎初出“试剑林”时遇上的⽩

 辰。

 ⽩辰不是在横渡邑江时,遭遇狂风暴雨、船倾人

 亡了吗?又怎会在这深⾕中出现?

 牧野栖已有必死之心,再也无所畏惧,他对苦心

 大师怒目而视,大声道:“佛家有言,苦海无涯,回

 头是岸,何况我并没有错,为何要将我至不可回头

 之绝境?”苦心大师称其为“牧野施主”显然已断

 定他是牧野静风之子。

 苦心大师平和地道:“牧野施主与正盟如何结下

 怨仇,老衲并未亲睹,自不会妄加评说,无论如何,

 牧野施主亲历了思过寨两位弟子被杀之事,已不能置

 ⾝事外。”

 牧野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恨声道:“正盟中

 人知我是风宮宮主之子,还有谁会信我?我若为正盟

 挟制,又怎能查明真相,以对正盟有所代?戈无害

 的确是我所杀,但他是死有余辜,至于思过寨的池四

 侠,他虽是亡于我剑下,但当时是有人在暗中陷害于

 我,我牧野栖再不明智也不至于会当着几大正盟⾼手

 的面杀害池四侠,大师乃得道⾼僧,难道还不能洞悉

 这一切么?”

 “公道自在人间,⽔落石出终有时,老衲观牧野

 施主气⾊有心浮气躁之象,请施主前去少室山,待

 到云开雾散时再作定夺,不知牧野施主能否随我等一

 行?”

 牧野栖哈哈一笑,道:“大师要软噤晚辈么?想

 必少室山之行,定是有去无回,倒不如在此痛痛快快

 地大战几回合!”

 苦心大师正⾊道:“在未弄清是非曲直之前,牧

 野施主必无命之忧。”

 牧野栖道:“连少林方丈痴愚禅师也会举棋不

 定,出尔反尔,在下已难以相信任何人。大师既然

 相信‘⽔落石出终有时’,想必也相信善恶因果,不

 如今⽇不再阻挠在下,待到⽔落石出之时再作定夺,

 又有何不可?”

 “巧言令⾊,实乃年轻人之大忌,牧野施主莫非

 真的不能明⽩轻重好歹?”

 一股怨忿之⾊油然而生,牧野栖大声道:“正盟

 与风宮积怨多年,如今知我乃风宮宮主之子,早已存

 有杀我怈恨之心,现在有了所谓的理由,又岂肯放过?既然说真相有待明查,又何必劳

 千余之众,对我

 牧野栖一人虎视眈眈?”

 说到愤处,牧野栖倏然沉肘翻腕“铮”地一

 声,拔剑在手,振声道:“我牧野栖不死,诸人心中

 终是不快,取我命者,就请放马过来!”

 苦心大师轻轻一叹,道:“当年你⽗亲牧野静风

 与老衲有数面之缘,如今他自己误⼊歧途,老衲便替

 他管教管教你。”

 无论是牧野栖,还是他⾝后的正盟中人,听得此

 言,皆吃惊不小,牧野栖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

 与痴愚禅师这般级别的绝世⾼手一战,没想到苦心大

 师竟抢先出手了!

 牧野栖再如何自信自负,亦知自己绝非苦心大师

 的对手,他在心中道:“苦心大师,你这么做,分明

 是不想给我牧野栖任何机会!”

 一股悲怆之感迅速掠遍全⾝,他沉声道:“据说

 大师已十几年未与他人手,武功亦不知⾼至何等境

 界,在下乃无名小辈,能有幸一睹大师神功,死亦暝

 目了!”

 言罢,牧野栖缓步向苦心大师走去,虽未回头,

 但他能感觉到来自⾝后的形形⾊⾊的目光,不由忖

 道:“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在幸灾乐祸?在他们心目

 中,是否觉得‘牧野静风之子’这一称谓本⾝就已是

 杀我的理由?”

 当他行至苦心大师几丈开外时,便隐隐感到一股

 无形气流在周⾝回旋飘,并不強烈,却无孔不⼊,

 充斥着每一寸空间,牧野栖忽然感到了无形的庒迫力,他清晰地意识到,这绝非来自于

 对方无可匹敌的

 浑厚真力,反而像是来自于自己的內心深处。

 苦心大师双手合十,目光深远如千年古井。

 牧野栖的脚步渐渐加快…这并非由于他已可在

 无形庒力中长驱直⼊,而是由于越接近苦心大师,他

 就越无法从容不迫。

 临近苦心大师三丈开外,牧野栖⾝形快捷如飞,

 如一抹轻烟般向苦心大师长而进!

 一丈之距!

 牧野栖手中的寒剑倏然扬起!

 但剑至半途,忽闻金属断裂之铮鸣声响起。

 牧野栖剑未及敌,突然凌空断成两截!

 他一招未出,就已处于下风。

 惊怒之下,牧野栖⾝形未作丝毫滞留,浑如天成

 的“太无剑法”已倾洒而出。

 “好剑法!”

 苦心大师赞叹一声,右臂一振,僧⾐之袖已向牧

 野栖的断剑卷去。

 牧野栖如何不知苦心大师所练的是佛门正宗武

 学,基之深,绝非其他诸派武学可比。武功⾼深如

 苦心大师者,举手投⾜间无不是惊世一击,他岂能被

 苦心大师的僧袍卷中?心至剑至,断剑没作丝毫停

 滞,已斜掠开去,在空中留下一道玄奥莫测的轨迹,

 剑如绵绵不绝之江⽔,转攻苦心大师右肋!

 苦心大师的憎⾐突然无风自鼓,牧野栖的断剑并

 未走空,直刺于僧⾐之上!

 但牧野栖的神⾊却随之大变!

 由于他的凌厉一剑竟然无法将苦心大师的僧⾐刺

 穿。

 牧野栖的剑一触即弹开,剑芒流灿,组成一张严

 密剑网,立时将苦心大师的⾝形笼罩其中。

 苦心大师两手紧贴,右庒左,竖二手中指,屈二

 指头如钩,并以二手拇指庒无名指,正是佛门大手印

 中的“被甲护⾝印!”

 一股佛门先天真气四向横溢,充盈于苦心大师周

 遭每一寸空间,剑气之与相击,竟发出金铁相撞的铿

 锵声,闻者莫不变⾊!

 此刻,痴愚禅师亦在远远观望,见此情形,又惊

 又喜,暗自忖道:“师叔闭关数年,佛门大手印神功

 已臻更⾼境界,值此群孽出世、生灵涂炭之际,不可

 谓不是苍生之幸!”  M.bA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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