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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布莱梅乐队
 魔国陵寝中的塔葬,向来会据其形制大小,配有两条殉葬沟,形如二龙戏珠之状,由于沟中有大量的野兽骨骇作为殉葬品,故此喀拉米尔当地人成其为蔵骨沟。没想到我们从其中一条蔵骨沟进⼊龙顶冰川,最后从地底爬出来,竟然是⾝在另外一条蔵骨沟中。不过这里地热资源丰富,植被茂密,在喀拉米尔山区也并不多见。

 此时繁星璀璨,峡⾕中的地形也是凹‮起凸‬伏,林密处松柏満坡,遮遍了星光,夜空下,山野间的空气格外凉慡清新,一呼一昅之际,清凉之气就沁透了心肺之间。我长长的做了两次深呼昅,这才体会到劫后余生的喜悦,其余的几个人,也都精神大振,先前那种等候死亡降临的煎熬焦躁,均一扫而空。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顶上空飘过一股云,与上升的气流合在一处,眨眼的功夫就降下一场大雨。这昆仑山区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山顶上下雪,山下也许就下雨,而半山可能同时下冰雹,我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抱怨天公不作美,就已经被雨⽔浇得全⾝都透了。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雨⽔,看看左右的地形,这山⾕空灵幽深,多年来人迹不至,古中那些古老的遗迹多半已不复存在,但一些更早时火山活跃形成的石叠、石隙,在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剥蚀之后,依然如故。离我们不远便有个洞口,山洞斜嵌⼊峭壁,其形势上凸下凹,正是个避雨过夜的好去处。

 我招呼大伙赶紧先躲到洞里避避雨,由于山洞里可能有野兽,所以胖子拎着运动步,先奔过去探路,明叔和阿香也都用手遮着头顶,在后面跟了过去。

 我发现Shirley杨却并不着急,任凭雨⽔落在⾝上,仍然走得不紧不慢,似乎是很享受这种感觉,便问她慢慢悠悠地想⼲什么,不怕被雨淋了吗。

 Shirley杨说在地观音挖的土洞中钻了大半天,全⾝都是脏兮兮的泥土,只可惜现在没有镜子,要不然让大家自己照照自己的样子,多半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脆就让雨⽔冲一下,等会儿到了洞中立刻生堆火烘⼲,也不用担心生病。

 我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我们这五个从地底爬出来的人,全⾝上下脏得真没人样了,的确像是一群出土文物,但这里虽然气候偏暖,山里的雨淋久了却也容易落下病来,所以我还是让她赶快到山洞里去避雨,别因为死里逃生就得意忘形,图个一时⼲净,万一回头乐极生悲让雨⽔淋病了就得不偿失了。

 我带着Shirley杨跟在其余三人之后,进到洞中,一进去便先闻到一股微弱的硫磺气息。洞內有若⼲处⽩⾊石坑,看来这里以前曾噴过地热,涌出过几处温泉,现在已经⼲涸了,虽然气味稍微有点让人不舒服,但也就不用担心有野兽出没了。

 山⾕中有的是枯枝败叶,我和胖子到洞口没落下雨⽔的地方,胡捡了一大堆抱回来,堆在洞中地上生起一堆篝火,把吃剩下的大只地观音取出来翻烤。地观音的⾁像是肥大地鼠一般,有肥有瘦五花三层,极为适合烤来食用,烤了没多大工夫,就已经⾊泽金⻩,吱吱地往下淌油。没有任何调味品,所以吃的时候难免有些土腥气,可习惯了之后却反而觉得越嚼越香。

 火焰越烧越旺,烤得人全⾝暖洋洋的,紧绷的神经这一放松下来,数天积累下来的疲劳伤痛,全部涌了出来,从里到外都感都疲惫不堪。我啃了半个地观音的后腿,嘴里的⾁没嚼完就差点睡着了,打了个哈欠,正要躺下眯上一觉,却发现Shirley杨正坐在对面看着我,似是有话要对我说。

 “和我去‮国美‬好吗?”

 这件事Shirley杨说了多次,我始终没有承诺过,因为那时候生死难料,天天活得心惊⾁跳,过得都跟世界末⽇似的,但现在就不同了,既然我们从诅咒的噩梦中挣脫出来,我就必须给她一个答复。我也曾在心中多次问过自己,我当然是想去‮国美‬,并不是因为美利坚合众国有多好,而是我觉得和Shirley杨分不开了。但是我和胖子现在一穷二⽩,就算把箱子底都划拉上也凑不出几个本钱,去到那边何以为生?我那些牺牲了的战友,他们的老家大多数是在老少边穷地区,他们的家属今后谁来照顾?当然Shirley杨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我们经济上的诸多困难,但自力更生是我的原则。我做事向来不会犹豫不决,但这次我不得不反复考虑。

 于是我对Shirley杨说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要是去了‮国美‬,我研究了半辈子的风⽔秘书就没用武之地了。从我初到‮京北‬潘家园古玩市场开始,我就打算倒个大斗,发上一笔横财,要不然这套摸金校尉的寻龙诀,岂不是⽩学了?咱们龙楼宝殿都没少进去过,可竟然没摸回来任何值钱的东西,这可有点好说不好听。现在我们这边出国热,能去海外是个时髦的事,人人都削尖了脑袋要往国外奔,不管是去哪国,就连第三世界‮家国‬都抢着去,都打算反正先出去了再说。我们当然也想去‮国美‬,可现在的时机还不太成

 胖子在旁说道:“是啊,当年胡司令那番要以倒个大斗为平生目标的豪言壮语,至今仍然言犹在耳,绕梁三⽇,这是我们的最⾼理想了,不把这心愿了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

 明叔听我们说话这意思,像是又有什么大的计划,连忙对我们说:“有没有搞错啊?这还没从昆仑山里钻出去,便又计划有大动作了?一定要带上我啊,我可以提供资金和一切必要的物资。虽然这次咱们赔个精光,但有赌未为输的嘛,我相信胡老弟的实力,咱们一定可以狠狠的捞上一单大买卖。”

 我不耐烦的对明叔说:“别跟着起哄好不好?没看见这里有三位伟大的倒斗工作者,正在为倒斗行业未来的道路,而忘我地谈着吗?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明叔赔了夫人又折兵,现下当然不肯放弃任何捞钱的机会,陪着笑继续对我说:“我当然知道老弟你都是做大事的人,不过一个好汉三个帮,除了肥仔和杨‮姐小‬,我也可以帮些小忙啊。我这里有个很有价值的‮报情‬,‮疆新‬哈密王的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据说哈密王的古墓里面有套⻩金经书,那经书每一页都是金子的,內中更镶満了各种宝石,读一行经文便可以令凋残的百花再次开放,读两行经文就可以让…”明叔边说边闭上眼睛‮头摇‬晃脑,就好像那部⻩金经卷已经被他摸到了手中,陶醉不已。

 Shirley杨见同我正在商量的事情,又被明叔给打断了,话题越扯越远,再说下去,可能就要商量去天山倒哈密王的斗了,便清了清嗓子,把我的注意力从明叔的话题中扯了回来。Shirley杨对我说:“你明明在击雷山的神像顶上,已经亲口说过了,不想再做倒斗的勾当,想同我一起去‮国美‬,可现在还不到一天,你竟然又不认账了。不过我并不生你的气,因为我理解你的心情,回去的路还很长,到‮京北‬之后,你再给我答复吧。我希望我以前劝过你的那些话没有⽩说…你知不知道布莱梅乐队的故事?我想这个故事与咱们的经历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我和胖子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来都没听说过什么“不卖煤的乐队”Shirley杨竟然说我们的经历与这个乐队相似?她究竟想说什么?我实在是琢磨不出“摸金校尉”与“不卖煤乐队”之间能有什么联系?莫非是有一伙人既倒斗又唱歌?于是便问Shirley杨什么是“不卖煤的乐队”?

 Shirley杨说:“不是不卖煤,是布莱梅,德国的一个地名。这个故事是个童话故事,故事里的四只动物--驴子、狗、猫和都感到生活的庒力太大,它们决定组成一个乐队到布莱梅去演出,并认为它们一定会在那里大受,从而过上幸福的生活。在它们心目中,到达旅途的终点布莱梅,即是它们的终极理想。”

 我和胖子同时‮头摇‬:“这个比喻非常地不贴切,怎么拿我们与这些童话故事里的动物来比较?”

 Shirley杨说道:“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它们组成的布莱梅乐队,其实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到达布莱梅,因为在去往布莱梅的旅途中,它们用智慧在猎人的小屋中击败了坏人,然后便留在那里幸福的生活下去。虽然布莱梅乐队从未去过布莱梅,但它们在旅途中,已经找到了它们希望得到的东西,实现了自我的价值。”

 胖子虽然还是没听明⽩,但我已经基本上懂得Shirley杨这个故事所指的意思了。从未去过布莱梅的“布莱梅乐队”和我们这些从未通过盗墓发财的“摸金校尉”的确可以说很相似。也许在旅途中,我们已经得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其价值甚至超越了我们那个“发一笔横财”的伟大目标,目的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前往目的地过程中,我们收获了什么。

 听完布莱梅乐队的故事,我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问胖子:“咱们为什么要去倒斗?除了因为需要钱还有别的原因吗?”

 胖子让我问得一愣,想了半天才说道:斗?这个因为…因为除了倒斗,咱俩也⼲不了别的了,什么都不会啊。”

 听了胖子的话后,我产生了一种很強的失落感,心里空空的,再也不想说话了。其余的人在吃了些东西后,也都依着洞壁休息,我辗转难眠,心中似乎有种隐蔵着的东西被触动了,那是一种对自⾝命运的审视。

 我和胖子的背景差不多,都是军人家庭出⾝,经历了文化大⾰命十年浩劫,那个年纪是人一生中价值观世界观形成的最重要阶段,⾰命无罪,造反有理的观念深蒂固,学校的老师都被批倒批臭了,学业基本上荒废了,要文化没文化,要生产技术没生产技术。这不仅是我们两个人的悲哀,也是那整整一个时代的悲哀。后来响应号召“广阔天地炼红心”我们到內蒙最偏僻的山沟里揷队,切实体会了一把百十里地见不到一个人影的“广阔天地”我还算走运,上山下乡一年多就去当了兵,而胖子要不是铁了心不相信什么回城指标,自己卷铺盖跑了回来,还不知道要在山里窝上多少年。

 参军⼊伍是我从小的梦想,可我没赶上好时候,只能天天晚上做梦参加第三次世界大战,这兵一当就是十年,二十九岁才当上连长。南疆起了烽烟,正是我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但在‮场战‬上的一时冲动,是我的大好前途化为乌有。一个在‮队部‬生活了十年之久的人,一旦离开了‮队部‬,就等于失去了一切。改⾰开放之后,有大量的新鲜事物和崭新的价值观涌⼊了‮国中‬,我甚至很难适应这种转变,想学着做点生意,却发现自己本不是那块材料。也逐渐没了理想和追求,整天都是混吃等死。

 直到我和胖子认识了大金牙,开始了我们“摸金校尉”的生涯,这才让我有点找到了奋斗目标。“倒个大斗、发笔大财”对我而言也许仅仅就是一个不太靠谱的念头,因为就像胖子说的,除了倒斗我们什么都不会。我只是希望过得充实一点,而不是在平庸中虚度时光,到了‮国美‬,一样可以继续奋斗,争取多‮钱赚‬,让那些需要我帮助的人们生活的轻松一些。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仔细地想过我的人生,一时间思嘲起伏,虽然闭着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耳中听到其余的人都累得狠了,没过多久便分别进⼊了梦乡。外边的雨声已止,我忽然听到有个人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去。

 我不动声⾊,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细,只见火堆已经熄了一半,明叔正偷偷摸摸的走向洞外。他手中拎着我的背囊,那里面装着一些我们吃剩下的⾁,还有几套冲锋服、⼲电池之类的东西。要想从深山里走出去,最低限度也要有这些东西。我立刻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问道:“这黑天半夜的你想去哪?别告诉我您老起夜要放茅,放茅可用不着带背囊;要赶路的话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送您一程。”

 我这一下非常突然,明叔好悬没吓出心脏病来:我…。。朽沧海一粟,怎敢劳烦校尉大人相送?”

 我对明叔说您是前辈,岂有不送之理?您到底想去哪?明叔一跺脚说道:“这实在是一言难尽啊…”说着话面露忧⾊,神情黯然的悄声对我说道:“实不相瞒,这次从地底下活着出来,我觉得真像是做梦,回首前尘往事,觉得人生犹如大梦一场,又痛苦又短暂,这次死里逃生两世为人,可就什么也都看得开了。我有个打算,要去庙里当喇嘛,诵经礼佛,了此余生,忏悔曾经的罪孽。但是怕阿香伤心,还是不让她难过为好,便出此下策想要不辞而别。我想有你胡老弟在,一定能让阿香这孩子有个好归宿,你们就不要再费心管我了,老朽我是风中叶,就让我随风而去吧。”

 我差点没让明叔给气乐了,这套把戏要是头一回使,也许我还真就让他给唬住了,但我早已明⽩了他的打算。老港农见我似乎要答应Shirley杨去‮国美‬了,十有八九不会再去倒斗,眼下这条蔵骨沟只有一条路,走出去已不算困难了,便想金蝉脫壳跑路躲账,他还欠我一屋子古玩,哪能让他跑了。于是我抢过明叔的背囊:“出家人四大皆空,可您先别急着皆空去,当初在‮京北‬可是约定好了的,那一架子的古董玩器,包括杨贵妃含在嘴中解肺渴的润⽟,应该都是我的了。有什么事回‮京北‬把账算清了再说,到时候您是愿意当道人也好,愿意做喇嘛也罢,都跟我无关了,但在那之前,咱们得多亲多近,半步也不能分开。”  M.bb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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