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明年,上方可元服。”
95、“明年,上方可元服。” 自元凤元年开始,少府太医署就变得十分紧张、忙碌——对于少府太医来说,为贵人治病即使再如何被迁怒,也有律令为绳,终归有限,然而,为皇帝诊治就完全不同了。
——尤其是今上的病情十分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古怪,寻常太医还没有什么感觉,太医令与太医丞等却是格外紧张,一面为皇帝诊治,一面还要担心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很多话都不敢说,很多问题更是不敢多问…
——作为医者,太医令、丞又如何不知,这般作法对诊治完全是有百害无一利,但是,宮中又岂是容得他们只作为医者考量行事呢?
正因如此,正月前后,祭祀等事频繁,皇帝又是不能缺席的,
知皇帝⾝体状况的太医署一直不敢放松。太医令更是连休沐都不敢归家,一直在官署值宿。因此,⻩门仆
刚来传召,太医令便领着太医丞与几位太医跟着那位⻩门赶去噤中。
进了温室殿,太医署诸人并没有见到皇帝。
前殿的绣帷中只有面⾊苍⽩的皇后,帷外站着当朝大司马大将军,东面的席上坐着河间王与其宠姬。
没见到皇帝,太医令心中陡然一惊,待回过神便看霍光一脸不豫地看着自己,太医令一个
灵,连忙跪下稽首,向皇后行礼:“太医令臣…”
惊悸之下,太医令的声音颇有几分尖利,让原本怔忡出神的兮君陡然回神,却劈头便打断了太医令的见礼:“毋需多礼,速往內殿为上诊治。”
“唯”太医令立刻应唯,随即起⾝,领着一⼲属事往內殿去,自有宦者上前引领。
说是內殿,其实不过是前殿的东厢。见状,太医令又是一惊,待看清楚皇帝的情况,太医令更是手⾜发冷,几
晕厥了。
——少年天子仰躺在
上,双目紧闭,面⾊如金,却黯淡无光,双
苍⽩,不见一丝⾎⾊,嘴角却隐约有一点⾎渍。
虽然一直不敢多问,但是,能供职于太医署的毕竟不是一般人,能为皇帝诊治的太医,医术都是顶尖的。这一行人中,任何一个都知道这位少帝的⾝体这几年是不断衰弱,而且是药石罔效——太医署用尽办法也无法改善这一状况。
为了这位少帝的病,少府太医不知讨论过多少次了,虽然仍旧不明原因,但是,有些认识都是得到所有人认可的,其中一项就是——少帝的病情一旦恶化就可能真的是…药石罔效了…
如今,一见少帝这般情形,太医令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少帝这病又恶化了
——为什么说是“又”?
——少府太医公认,少帝的病情第一次恶化是元凤元年的时候。
——若非元凤元年那场变故,太医署也不会确认少帝的⾝体真的有问题
——今上出生时,其⺟赵婕妤年华正好,先帝却已是花甲之年,这般情况下所生的子女,体质稍弱是很常见的,而今上却没有那些常见的问题。
——太医署曾经因此在先帝面前极力赞叹…
——然而,从元凤无年开始,这位少帝的⾝体似乎是忽然就变坏了…虽然,元凤元年的事情的确令人惊骇,但是,真的能让这位少帝的⾝体状况迅速恶化至此吗?
——即使当时因为惊骇而导致暴病,但是,随后呢?倾太医署之力居然连控制病情都无法做到…
太医署上下对此有疑虑的。
——毕竟,刘弗陵是十七岁,不是七十岁。
——说⽩了,太医署上下都清楚,这位少帝的病并不是什么了不得大病,更不是怪病,病
不过就是气虚而已。
太医都清楚,气虚不易
治,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立刻会要命的症候,只是需要慢慢调养而已,然而,少帝的病情却与一般的情况大相径庭,让太医署上下
本无从着手。不过,几年下来,太医署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们已经知道,少帝的病情只要没有突然变化,就算是无法遏制恶化,也不会迅速地发展。
正是因此,太医令几乎是立刻便菗了一口冷气,跟着他一同进来的太医丞与太医更是脸⾊刷⽩。
“令…”太医丞刚出声,便发现自己的声音颤得厉害,立刻便收了声,死死地咬住牙,不敢再轻易出声。
——再如何心惊、心悸,甚至惧怕,他们⾝为太医,都不能不有所作为。
太医令咬了咬⾆头,庒下所有情绪,率先上前为少帝诊视。所有例行的诊视事项做完,太医令稍稍退开一步,对自己的属吏摆手示意。一⼲人心领神会,依次上前,为少帝诊视。
待所有人都诊视了一遍,太医令又向旁边退了几步,太医署的几人立刻跟了过去,一⼲人小声地议论一番,本就难看的脸⾊更添了几分凝重,不过,看着神⾊,却是都平静了不少。
“令君…”太医丞犹豫着低语“此非吾等可定之事。”
太医令一愣。
太医丞与太医令不同,乃是辅佐之官,掌的是官署庶务,因此,镇定下来,他便立刻觉出了几分异常。
——少帝这病…病得…太不是时候了
斟酌了一番,太医丞再次轻声言道:“河间王尚在前殿。”
太医令陡然一个
灵,连连点头,随即便抬头张望了一下。
立刻有侍奉的宦者上前,低头候命。
“请…”话到嘴边,太医令又收了回去,眼珠转了转,道:“兹事体大,吾等难以决断。”
那名宦者也没有多问,稍候一会儿,见太医令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见此情形,太医署的一⼲人心中都是一紧,眼中也显出了几分不安。
——这个情形可不太对头。
与內卧的情况相似,前殿的气氛也十分紧张。
年幼的皇后,紧皱眉头的河间王,再加上神⾊冷硬的大将军,三位贵人都沉默不语,连目光都没有一丝
会。殿上的其他人本就亲眼目睹了前后经过,再见这番情形,哪里还敢多动弹一下?
因此,当一个宦者从侧厢进来时,尽管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殿上诸人仍然迅速地察觉到了这一情况,并且,几乎在同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低着头走到皇后⾝边的宦者⾝上。
郭穰也不是没有经过大场面的人,但是,这种众目睽睽的情况,仍然让他打了一个颤。其他人的目光,他可以忽略,但是,霍光也正看着他,他如何能不紧张。
“如何?”稚嫰的声音带着几分再明显不过的不安惶然,却让郭穰的心骤然一定。
——有皇后呢
“太医令言,兹事体大,彼等难以决断。”郭穰长跪低语。
兮君昅了一口气,随即闭上眼又睁开,反复几次,才抬眼看向自己的外祖⽗。当着河间王的面,兮君也没有避讳,开口便道:“大⽗…”
霍光垂下眼,
角动了动,道:“臣去见陛下。”
“大⽗辛苦。”兮君立刻应了下来。
兮君的话音方落,霍光已经行了礼,随即便往內殿行去。
见霍光离开,刘庆只觉得心中一冷,全⾝都僵硬了,若不是他⾝边的宠姬死死地掐着他的手腕,只怕他当场就能喊起来。
——这个时候,当朝权臣去见不省人事的少帝…
刘庆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一下一下地跳着,震得他无法呼昅…想说的话终究也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此事不妥,但是,他更清楚,⾝为诸侯王,他是不能在此事置喙的
——燕王曾经⼲过,下场呢?
——如今,宗室中还有广陵王、昌邑王…哪里有他这个河间王多嘴的份?
就这般不断地告诫自己,刘庆总算是把
动的情绪平息了下来,即使仍旧悬着心,但是,终究是镇定了不少。
“皇后…”镇定了下来,刘庆首先想到的就是告退,然而,年幼的皇后
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河间王且坐。君之事,非吾可决。”
十一岁的皇后很平静地陈述,让刘庆目瞪口呆,只能应诺不语,低下头,不安地寻思此事将如何发展。
河间王有不少时间可以寻思,但是,內殿之中,太医署诸人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本没有容他们多想,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声响,听着动静,当是宮人、宦者向贵人行礼。
太医令等人不敢怠慢,连忙向內户赶去,准备
候贵人,刚刚站好,就见霍光进了內户。一⼲人连忙参拜。
霍光没有理会他们的见礼,而是径自向天子所卧的大
走去,随后便站在
边,看着昏
不醒的少帝,半晌无语。
“…大将军…”
太医令刚出声就被霍光打断了:“君等为太医,何以难以决断?”
霍光的声音轻缓,却让太医署一⼲人颤栗难已。
其他人犹可,太医令却是不能不答。他咬了咬牙,稽首答道:“臣无能。”
——自承无能,也比事后担责任要好
——更何况,现在这个情况,这位大司马大将军究竟是什么打算,他们谁也不知道…
霍光没有出声,太医令也不敢抬头,眼角瞥见霍光一直站在天子的
前,丝毫未动。
良久,殿中诸人才听到霍光慢慢地说了一句:“明年,上方可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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