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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五恭五暴
  第二,荆天明起了个大早,便出门去与墨家方更泪、秦照等人齐会。待得荆天明抵达桂陵北门时,却见儒家弟子邵广晴与谈直却二人已然到来。荆天明向邵。谈二人拱手作礼。谈直却自从在英雄大会上见了荆天明以后,便对荆天明颇有好感,此时见他出现,喜出望外的道:“原来是荆兄弟,怎么你今也和我们一块儿去黄家屯吗?”边说边热情的拉住了荆天明又道:“这真是太好了。有荆兄弟同行的话,作哥哥的这一路上就不至于太无聊了。”说罢便向站在旁边的邵广晴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邵广晴被谈直却瞄得怪不好意思的,白白净净的脸上,顿时有些泛红,他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四弟说得什么话?你就是爱热闹,不管作什么事,总喜欢人越多越好。”谈直却两眼一翻,扮了个鬼脸,故意拍了拍荆天明,打趣的道:“那可不一定。像荆兄弟这种好汉子,我当然是得紧。不过啊——要是有一些不是汉子的人要不请自来,我也没办法…你说是不是?”荆天明在旁听得一头雾水,浑然不知这两人一搭一唱的是在说些什么,却见紫语从远处向他们走了过来。

 原来方才荆天明尚未到来之前,谈直却见平时极有定力的邵广晴脚下不停的来回走动,仿佛焦急的在等什么人似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邵广晴还约了紫语共赴黄家屯。谈直却见邵广晴提起紫语时,一会儿眉飞舞、一会儿又忧心忡忡,心中深为这个三师哥、未来的儒家掌教感到担忧。说得太白了又怕邵广晴脸上挂不住,便趁其他人未到之时,先埋怨邵广晴道:“师哥也真是的。今天大伙儿一起到黄家屯做事,好端端的你约个女人来,算什么吗?”

 “师弟你也不是不知道,那紫语姑娘原是楚国大户人家中的丫鬟,离乡背井逃难来此,如今只剩她孤身一人。况且打从她来到桂陵之后,夜之间足不出户。”邵广晴听谈直却抱怨,言语虽极为委婉,却坚持要带紫语同行:“虽说我们去黄家屯是有事,但顺便带她出去走走、散一散心又有何妨?”

 “我知道师哥宅心仁厚,打从那紫语姑娘到了桂陵之后,一切吃住的都是师哥你在照料。”谈直却耐着子劝道:“在情在理师哥做的已然够多了,但师哥别忘了,你与她毕竟只是泛泛之啊。”邵广晴听了却不言语,谈直却见劝他不动,索说白了,“我知道师哥心里喜欢紫语姑娘。但眼见师父他老人家年岁已高,指不定哪一便会将掌教之位传授与你,那紫语姑娘无论长得多么貌美,终究不过是个丫鬟,你与她门不当户不对,听师弟一句话,走深了对你、对她都不好。”谈直却见邵广晴仍不说话,知道自己劝得不对路,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突然双手一拍说道:“不然这样吧!师哥要是真的舍不得,等后娶了正室,再收她作通房丫鬟也是一法,不是?”邵广晴这才面,与谈直却有说有笑起来。

 卯时一到,方更泪与秦照便准时出现在北门,与四人会合之后齐往黄家屯而去。一路上邵广晴有一搭没一搭的找着紫语说话,紫语却三不五时的撇眼向荆天明望去,待她瞧出荆天明似乎毫不介意自己与邵广晴走得颇近,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六人一进黄家屯地界,便听得呼天喊地的哭声。数之前,路枕因战事已近,下令将桂陵城外小村的居民尽数接到城中居住,以避战火。像十里屯、黄家屯这样的乡间小村,荆天明都不知与方更泪来过几次,照说黄家屯中的壮男子早已跟着民兵团而去,只有少数老弱村民尚留在此。此时荆天明耳听得这几乎已算得上是空城的小村中有人哭泣,大感奇怪,一个箭步便冲进村去。

 却见黄家屯的居民们死的死、伤的伤,一片惨号哀呼之声不绝于耳。荆天明伸手扶过一位举步维艰的老人,那老者全身上下皆未受伤,唯有左、右两颊上均被人各用利器划出三道血痕,伤口虽然不深,却血淋淋的很是骇人。荆天明扶住老人后,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方更泪、邵广晴等人也都随后赶到。那老者不知是不是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语无伦次的道:“昨儿晚上…鬼…有鬼…杀了好多人、抓走了…”在方更泪极有耐心的劝之下,才大致从老人口中问出,原来昨深夜之中有十几个身上纹有獠牙鬼面的男子,冲入黄家屯中,伤了不少人,又抓了不少村民走。

 秦照眼见老人哭泣不已,不义愤填膺,将手中木狠狠的往土墙上一敲,土墙应声而碎,怒道:“没想到鬼谷之人连老弱妇孺都不肯放过,下次要让我遇上了,我也依样画葫芦,非将他们的脸个个都给划花了不可。”谈直却本来一直对墨家的人没什么好感,听秦照这么说,顿时大起知己之意,也道:“秦兄弟豪气干云啊。之前我瞧兄弟年纪轻,没跟兄弟怎么往来,作哥哥的这里给兄弟赔不是了。”秦照见谈直却如此客气,忙道:“谈兄好说。”方更泪却瞪了秦照一眼,责备道:“我们是来守城的,不是来报仇的,怎么五弟你到现在还分不清楚轻重缓急?”这一番话把谈直却也给骂了进去,谈直却还说话,邵广晴却悄悄的拉住了他的袖子暗示他不要多言。

 方更泪对谈直却的脸不快之当作没看见,当下指派工作,吩咐秦照准备板车疏散受伤的村民,谈直却、邵广晴负责举火烧屋,自己与荆天明则专门劝退村民。五人分头进行,要在时限之内,将黄家屯也烧成白地,好完成路枕所吩咐的坚壁清野的工作。

 五人一旦分开,一道道的黑色浓烟伴随着熊熊火光顿时在四周升起。少数留恋不舍的村民,无论荆天明如何婉言相劝,依旧是执意不肯离去,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故乡化为灰烬,哭得比先前还要凄惨十分。谈直却见状实在不忍,气得将手中火把抛掷在地一脚踩熄,口中大骂:“好嘛!敌人没来放火,自己人倒先来放火了,真是成何体统?”邵广晴一辈子都生活在所谓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之下,哪里看过人们哭得这样凄惶?手一软,再也抬不起来了。他垂下火炬询问道:“方兄弟,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怎么没有?”方更泪不为所动,一把抢过邵广晴手中火炬,道:“这都是一个多月以前就反覆议定的了,此时不烧,难道留给秦军渡河之后用吗?”说罢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将那些尚未起火的房子就给一一点着了。那些黄家屯中仅余的村民们见自己的房舍被火焰噬,这才死了心,开始渐渐离去,谈直却在一旁却是气得连一句话都不肯再跟方更泪说了。荆天明眼见儒、墨两家的年轻子弟形同决裂,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却见刚刚走出村去的村民们气急败坏的跑了回来,口中大喊道:“快来啊!快来啊!”

 五人急忙往村外不远处跑去,却见在黄河分支的一条小川上,一排竹筏正从对面不远处慢慢飘了回来。竹筏上散落的全是人头,在人头堆成的小山之中,却坐着一个簌簌发抖的村民,他的手上、脚上、怀里全都放了其他被掳走的村民的头颅。竹筏在水的带动之下,渐渐靠上了岸,村民中胆子小一点的人早已昏了过去,胆子大一些的或泪面、或大吐特吐,荆天明一脚踏进河水之中,伸手去扶那唯一活着回来的人,这时荆天明才看见原来竹筏正中的桅杆之上,还挂着一张绘有獠牙鬼面的布帆。

 “你没事吧?”荆天明伸出手去,船上那人却不肯动。那人一把推开荆天明,死活不肯下船,只是紧抱怀中人头,伸脚踢,口中不断大喊道:“是我中了!是我中了!”

 “他疯了。”邵广晴后退一步惊骇莫名的说道,秦照眼中含泪、双手激动的忍不住颤抖,谈直却上前一步轻轻拍了他一下,道:“好兄弟,让我来。”说着便抓住船上缆绳,使劲的将竹筏往岸上拖。荆天明将那唯一活着的村民付与他的家人之后,便掘坑挖土打算安葬那些头颅,其余四人见状也齐来帮忙。一时之间,虽然谁都没有说出口,但他们心底都知道,河对岸的敌人有多么令人可畏,而他们即将所要面对又是一场多么艰难困苦的硬仗。

 正当荆天明等人在外面忙、奔走之时,在黄家屯中一间人去楼空的房舍内,卫庄正在与白芊红派进桂陵城中的细谈话。虽然卫庄已不是第一次与这人碰头,但每次见到这人时,卫庄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夏姬白芊红竟会派出一个年纪轻轻、全然不会武功,甚至于看起来手无缚之力的人来桂陵城中当卧底。

 紫语与卫庄说话时,依旧是眼神转、笑语嫣然,“麻烦卫大人回去告诉白姑娘,地道战和火攻两种方略,路枕都已有万全的准备,看来是用不得了。”紫语偏过头去一想,又道:“喔,对了。墨家弟子苏北海与杜令飞已在桂陵的护城河底,入了数千支竹钉。白姑娘恐需另做打算,方能安全渡河。”

 “姑娘辛苦。”卫庄问道:“倒不知儒家那边有何动静?”

 “卫大人过誉了。我不过是白姑娘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您叫我紫语就是了。”紫语一笑脸上自然浮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又道:“儒家那边嘛,倒没瞧出什么来,不过我相信只要他们一有动静,自然会有人告诉我的。”

 卫庄心中虽然信不过眼前的少女,毕竟还是点了点头,“临行之际,你家白姑娘托我转告,听说近颖川双侠高石然、马少嬅也来到桂陵城中,白姑娘说那马少嬅不足为惧,但对高石然这人却要多多提防、千万小心才是。”

 “我记下了。”紫语听卫庄说话时,眼睛一直注意着窗外,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没想到卫庄将话说完,忽然一声低喝道:“听够了吧?”纵身跃出,转眼便从屋外草丛抓了一人进来。原来卫庄早已留意到屋外有人,只是佯装不知,静待机会再杀他灭口。没想到此时一看,竟是一个怀抱婴儿的村妇。“你是谁?在这里作什么?”卫庄喝道。

 “我…只是…回来拿个东西。”那村妇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她怀中的娃儿也放声大哭起来。卫庄一听恍然大悟原来是房子的主人,好巧不巧的选在此时回来。若眼前这人是个男子,无论他会不会武,既然撞见了自己与紫语碰面,卫庄定毫不留情,杀却了便是。但卫庄素来不愿轻易与女子动手,何况是个抱着初生婴儿的寻常妇人,此时脸上不。紫语瞧卫庄脸上神色,已猜出大半分,正想说话时却听见屋外不远处有人正喊着自己的名字,那婴儿的啼哭声也越来越大,便急对卫庄说道:“卫大人您快走,这儿交给我便是。”卫庄本想紫语也是个不会武功的人,留下她一人,叫她如何善后?正想将心一横破例杀了这对母子,紫语却在他背上使劲一推,低声唤道:“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卫庄耳听得窗外的寻人声越来越近,而且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侄荆天明,二话不说,立即转身夺后门而出。

 紫语见卫庄纵身奔出,随即定下心来。蹲下身去,便安慰那村妇道:“你别害怕。坏人已经走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那村妇见紫语脸和颜悦,不疑有他,只是止不住莫名发抖。紫语伸出左手去逗那妇人怀中的婴孩,口中边说:“乖。乖。不哭。姊姊疼你。”另一只手却轻轻解开脚下绣花鞋底上的亦曾薄布,从中空的鞋底里掏出一只不过指许长的亮环锥,紧捏在手。猛地一下,便将那只亮环锥钉上了那妇人颈中。

 那村妇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颈中已鲜血四溅,只是紫语手力不足,那亮环锥仅仅没入一半,那妇人虽受重伤一时不及便死。紫语仿佛早就料到似的,抓起方才已经瞧好的石块,对准那半枚还显在外的亮环锥狠命一敲,那暗器顿时整只陷入那惨呼不已的妇人身中,那妇人登时毙命。紫语将手中石块随手一丢,虽说被那妇人身是血,但如此一来任谁都看不出伤了这妇人的暗器,乃是出自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之手了。

 与此同时,荆天明顺着婴孩哭声已然奔到屋外。紫语当机立断,从死去的村妇手中夺过大哭不已的婴孩,紧抱在自己怀内,就地打了两个滚,得自己全身上下沾了草屑泥尘,也不起身,便放声大喊道:“天明哥!救我!”

 荆天明冲进屋来,见紫语无力地倒在一个妇人的血泊之中,手上还抱着一个婴孩,大惊失的问道:“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

 紫语瞪大了一双凤眼,脸上尽是无限惊恐,口中喃喃说道:“受伤了?孩子受伤了?”边说边出一副十分关怀的神色,看似轻柔的伸手去检查孩子有无受伤,实际上却是暗地里在孩子间狠狠捏了一把,那婴孩吃痛哭得更大声了,“喔,不怕不怕,可怜的孩子,”紫语装模作样的转头对荆天明说道:“孩子没事,只可惜他娘…”

 荆天明蹲下身去察看那妇人伤势,见她全身上下别无异状,唯独颈侧有一处极小的伤口,显是被暗器所伤,当下便追问紫语是否有瞧见敌人的模样?紫语哪里肯说,只是推说那人一闪即逝,无缘无故便伤了这村妇。荆天明听了心想:“敌人只是奔过此处,竟能在一瞬之间以这么细小的暗器伤人要害且一招毙命,那定然是个使暗器的高手了。听师父说,那鬼谷四魈之一的束百雨便是个暗器高手,莫非那束百雨现在此处吗?”

 紫语见荆天明兀自沉思,深怕他瞧出破绽来,双眉一锁,眼泪扑簌簌的便落了下来,“天明哥。我好怕,我们快走吧。”荆天明见紫语哭得个泪人儿似的,自是上前搀扶她起来,哪想到紫语就势一倚,瑟缩的偎在荆天明怀中,哽咽的道:“要不是天明哥来救我的话,我可能就跟她一样了。”说着一指倒卧在旁的妇人,噎噎的哭得更厉害了。

 就在荆天明好言安慰受惊的紫语之时,邵广晴却正好走进屋来。邵广晴眼见自己的心上人,竟然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半依半躺在荆天明怀中啜泣,登时醋意大发。站在门口,冷冷的来了一句,“荆兄弟,你作什么?”

 荆天明闻言背过头去,见是邵广晴。突然意识到紫语偎在自己怀中,脸一红,轻轻将紫语推开一些,但面对邵广晴的质问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紫语却哼的一声站了起来,直直走到邵广晴面前,仰起头眼中尽是埋怨之,娇叱道:“还说呢,要不是天明哥救了我,我早就没命了。”说罢一跺脚便往外走。邵广晴瞪了一眼荆天明,随即追了上去。

 原来方更泪、荆天明等人眼见黄家屯中的居民离开之后,正待要走,邵广晴却发现同行而来的紫语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谈直却只道紫语大概是受不了血腥气,先行回城去了。邵广晴却放心不下,定要在黄家屯中搜索一番才肯走。方更泪便也让荆天明去帮忙寻找。哪知这二人竟会发现村中荒僻之处尚有一间未被焚毁的空屋?更如何能知紫语这个鬼谷细竟会搬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此时,方更泪等人见紫语回来,因端木敬德与墨家钜子俱在等待,五人当下便急急赶回桂陵城。路上众人问起事情经过,紫语只是编派出一套说法。而当谈直却建议众人留下好揪出那鬼谷之人时,紫语自是以害怕为由坚持反对。实则当初荆天明在桂陵城中误打误撞在紫语家门前瞧见柳带媚,紫语便故作畏惧留下荆天明以便放走柳带媚,如今故计重施,却也轻易的再度住了这五人。

 五人急奔回城也不休息,就径往官廨将黄家屯中鬼谷屠戮无辜百姓之事,如是说与端木敬德、路枕、赵楠、盖聂等武林前辈听。在场众人除了寥寥几位墨家子弟外,得知对方如此残暴不义,都是气愤难当。端木敬德怒目圆瞪,对一直主张坚守以待其变的路枕说道:“路先生,老夫早就说过,敌众我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孤注一掷,在场诸位皆是血男儿,不如冲进濮杀秦军一个措手不及。”端木敬德年纪虽大,英雄气概却不亚于任何人,讲着讲着渐渐激动起来,起身踱着方步续道:“守城也是死、攻城也是死,虽一般是个死字,其中有云泥之别啊。你路先生宁愿苟延残等暴君欺上头来,老夫却是宁愿一死以明志的。”说罢停下步伐直勾勾地望着路枕,大有一副你不肯出城应战,老夫自个儿去的架势。

 丹岳门的掌门人朱岐与清霄派掌门赵楠听了端木敬德的话之后,连声附和道:“端木老爷子说得对。”朱岐道:“我看这种残害老百姓的事,也只有白芊红那种阴险女人才做得出来。不过这么一来,大伙儿的士气都更高了。”朱岐拍拍脯,又道:“给这妖女这么一,原本只能以一当五的人,如今定能以一当十。若是反过来看,这对我军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赵楠对此说法也持肯定态度,点头说道:“朱岐老弟说得对。我也赞同老爷子的说法,趁着我军士气大振之时,突袭濮城,我看能成。”端木敬德、朱岐、赵楠都如此说了,在场各路英雄顿时豪气大发、跃跃试起来。众人兴起一片鼓噪之声:有的说不应继续缩,有的说不能坐以待毙,有的则说英雄留名当在此一举。

 路枕眼见众人浮躁鼓动,纷纷主张出城战,倒也不急着说话辩解,静待众人怒气稍有平息之后,这才站起身来,说道:“各位兄弟小心,切莫中了人的算计。”众人听墨家钜子突然这么说,皆是一愣。路枕对坐在人群中的高石然一拱手,道:“本来作兄弟的我也不知,那鬼谷白芊红竟是庞涓的后人,还是高石然高兄转告在下。”高石然听路枕这么说,微一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庞涓何许人也?”路枕自设问道,“娴熟史策的诸位皆知,他乃是孙膑的师兄。庞涓、孙膑二人皆是用兵奇才,法家大宗师。惜乎庞涓心窄小难容孙膑同侍于魏惠王,设计刖去孙膑双足,终使其改投齐威王门下。”路枕说到这里,知道这段典故的豪杰们纷纷点头称是,没听过的众人也渐渐听得入了神,只见路枕手指地下,续道:“这两位宗师首次对战不在别处,便在这桂陵城,留下围魏救赵一段佳话。十年后,也就是齐威王二十六年,这师兄弟二人再度沙场相逢,庞涓只带着随身轻骑半夜给孙膑设计骗进了马陵道,不见齐兵,唯见大树上仿佛刻得有字,那庞涓点起火炬观看,只见树干上刻着几个大字‘庞涓死于此树之下’。原来一切都在孙膑计算之中,齐军箭手早埋伏峡谷上方,奉孙膑指示‘见火而发’,庞涓枭雄一世,却在点火观看时为孙膑箭所,自刎而死。其后孙膑弃兵归田,专事著述,写下一部兵书撼动古今,那便是《孙膑兵法》的来由了。”

 “当初高兄提到那夏姬乃是庞涓的嫡系子孙,便让在下心中凛然生畏。”路枕叹了一口气说道:“但就今之事,看来那白芊红绝非仅只知庞涓一系用兵之法,兼之对其宿敌孙膑的兵法也是娴熟于心呢。”

 “此话怎讲?”八卦门掌门师兄辛屈节方才从头至尾未曾开口,此时忍不住问道:“难道白芊红在黄家屯任意杀人,也经过仔细盘算的吗?”

 “正如辛兄所言。”路枕见辛屈节不轻从众人所云,不对他投去敬佩的目光,“《孙膑兵法》中提到用兵一事,有所谓的‘五恭五暴’。”路枕目视众人,再度自设问答言道:“何谓五恭?用兵之人一入敌境,初展谦恭,军失其常;二展谦恭,则军无所粮;三者军失其利;四者军皆饥;五者其战必败无疑。”

 “何谓五暴?”路枕续道:“用兵之人若反其事而行,一入敌境便施以残暴,首次则敌国之人反而待其为客;再者则该国上下哗然;三者使居民深畏;四者反招本军受诈;若五次施为则兵必受损大耗。如今白芊红明知我军固守桂陵,却刻意至黄家屯掳人杀人。若是旨在消耗我军实力,抑或刻意引我军东奔西走疲于救人,为何在其他村庄中不依法施为?又为何只杀寥寥数十人而已?”

 众人听到这里,都面面相觑,在场的数百人中竟是谁也没有想过这其中的道理。“路先生可否说得更明白一些?”盖聂也不曾细想过此节,心中暗赞墨家军果然名不虚传,便虚心求教。

 “其实只要一说诸位就能明白。”路枕毫不骄矜,“白芊红不过是运用了‘五暴’的道理罢了。第一次她遣来秋客柳带媚我英雄大会,而在黄家屯割下百姓首级以竹筏送回则是第二次。柳带媚来时,我方敬他为客;而黄家屯一事使我们群起哗然。此时我们若是突袭濮,白芊红以黄家屯数十百姓为饵,待我们上钩已久,又焉能不来个渔翁收网?”

 端木敬德起初心中大感不服,但听到这里已有八分相信,便道:“老夫也不是不读书的人,那五恭五暴的道理倒也读过。《孙膑兵法》有所明载,那五恭五暴必得错而用,若依路先生所言,那白芊红两次施之以‘暴’,却不见‘恭’的部分。又岂知白芊红不过是误打误撞,实则与那五恭五暴毫无关系呢?”

 “端木老爷子所言甚是。我预计那白芊红定非无能之辈,那恭的部分,想来一两内便能兑现。”路枕正说时,却见一名儒家弟子匆匆进得官廨中来,得上气不接下气,对端木敬德说道:“师父大喜!大喜!方才…二师娘、三师娘…带着曲家中两百余名家人,皆已安然来到桂陵城中,大师兄命我赶紧…赶紧来报。”

 被白芊红抓走的家人回来了这虽是喜事,但听在此时的端木敬德耳中,却欢喜不起来。端木敬德瞄了一眼路枕,急问道:“他们…他们是怎么能回来的?”

 那弟子躬身一揖,双手呈上一卷竹简说道:“听说是鬼谷夏姬白芊红将他们妥送回来的,二师娘带来这卷竹简,说是白芊红要与路…,师父的。”

 “拿过来!”端木敬德过竹简,路枕也来到端木敬德身边,要看一看白芊红到底说了些什么。端木敬德摊开手中竹简,上头竟然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在场众人一一传阅那卷白芊红捎来的竹简,都是头雾水,不知这妖女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直到他们亲眼看见端木老爷子的家人接二连三的走了进来,人人都对自己能逃出生天感到喜不自胜。众人见他们与儒家等人或拥或抱,或哭诉或互道平安,一片喜乐祥和之情将刚才填在自己腹之间的怒气给化解得干干净净。方知路枕所言,白芊红所施的“五恭五暴”正在自己身上应验。一时之间,每个人的心中都对那未曾见过的白芊红产生了一股莫名的畏惧感,同时也对墨家钜子路枕升起了一种信心。端木敬德眼见邵广晴与其亲生之母紧紧相拥,也是老泪纵横,良久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路先生,老夫不才。还是听你的,我们静观其变好了。”

 [本册完]

 【第五部:《万里长城》】

 一场撼动江湖的赌局,即将改变秦朝的命运一位文能留史、武转乾坤的墨家巨子,与一位褒姒之貌、妲己之能的鬼谷女子谁能改变历史?

 鬼谷四魈之绝美女夏姬──白芊红,应墨家钜子路枕之邀,于月圆之夜到访桂陵城。登时城内万头钻动却寂静无声,一位右手为文名留史策、左手能武扭转乾坤的墨家钜子路枕;另一位既有褒姒之貌,又拥妲己之能,倾城倾国只在弹指间的夏姬白芊红。两人初见,心里竟同时有相见恨晚的感慨。双方于席间斗智斗法,最终路枕与白芊红击掌为誓,他们立下什麼誓?又赌下什麼撼动江湖的局?

 此时,桂陵城内白芊红派的鬼谷细,正不断地在城内掀起一波波惊涛骇;桂陵城外的儒家弟子刘毕,也带领了儒家弟子共六十四人组成的八佾剑阵,在白芊红返秦军大营的必经之处埋伏。八佾剑阵一旦发动便如海拍岸,几可说是毫无破绽,眼看着白芊红即将香消玉殒…

 桂陵城内鬼谷细,桂陵城外八佾剑阵;月圆之夜一笑倾城,三月之约鹿死谁手?  M.ba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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